姐妹餐厅

2020-10-19  本文已影响0人  冬月之恋

临街的大马路边上有一家不起眼的餐厅,说它不起眼,是因为在周边高大巍峨的建筑中,餐厅的房屋显得有些矮小,装修也不算豪华。但是它的生意却一直出奇的好,每天来这家餐厅过早的食客络绎不绝。一些周边的居民成了餐厅固定的客源,当然也有一些慕名而来小城里远地的顾客。

这一带的小餐厅不只一家,为什么一些顾客对这家餐厅情有独钟、念念不忘呢?餐厅里早餐的名目花样繁多,有热干面、素粉、手擀面、凉面、蒸饺、肉包、馄饨;有猪心汤、牛肉粉;有清菜粥、八宝粥、木耳汤、豆浆、豆腐脑、蛋酒、油条、煎饼一应俱全。早餐食品的味道也是别具特色的,吃过一回,食客们便恋着它的好了,味蕾里的馋虫勾出来,每天定要来这儿大快朵颐一顿不可。食物的份量充足,大海碗的瓷钵盛着粉面,能让人吃个饱。餐厅的主人注重细节,不吝让给客人一些福利,免费提供酸豆角、腌萝卜丁、榨菜丝和雪里蕻腌菜,食客们往往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早些年,这家餐厅在马路对面,那时候店面要宽大气派一些,可惜因那里是黄金地段,政府收购重新开发,新建了一家商场,再也寻不见往日钟鸣鼎食的热闹盛景,只有老街坊才约略知道当年这儿曾经有一家三姊妹餐厅。

过去两年我经常喜欢光顾这家餐厅,不仅仅是因为顺道,更多的是慕名而来。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得知原来的一位朋友金福在小餐厅里干活,这餐厅他是有股份的,所谓三姊妹餐厅,金福的老婆就是三姊妹中的老二。这位二姐我是见得最多的,几乎每次去餐厅,都能看见她忙碌的身影。这是一位40多岁的女人,剪着短发,面容清癯,脸上布满雀斑,长年的劳作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略显苍老一些。她胸前系着一条围巾,负责在餐厅里下粉下面。她手脚极其麻利,在碗里加佐料的时候,手法极其轻盈敏捷,让人感觉她不是在工作,而是在弹钢琴。这也难怪,当一个人长年累月从事一份工作,千百遍地重复相同动作的时候,那份娴熟如行云流水一般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后来才知道那位在柜台里收钱的女人是三姊妹中的大姐。女人人到中年,风韵犹存,头上挽着圆形的发髻。面色白皙,鹅蛋脸庞,悬直鼻梁,耳垂上吊着一对金晃晃的耳环,她看上去显然比二妹要俊俏一些,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漂亮的胚子。相比二妹的工作,她显然要轻松很多。有时我莫名地想,这位大姐与二妹的工作应该对调一下的,起早摸黑,一刻不停地连轴转,金福的老婆太辛苦了。可是衣着光鲜养尊处优惯了的大姐,一下子显然是干不了二妹的工作的。生活中总是有这样的咄咄怪事,能者多劳,适者居之,尽管能者的报酬不一定比旁人高。

今年早些时候,有一段时间在小餐厅里我忽然没有发现二姐的身影。因为每一次我来这里吃热干面的时候,都是二姐帮着调配佐料的。虽然我跟金福相熟,但对二姐还是陌生的。有几回她看见我同金福说话,便注意到了我。她忧心忡忡地向我诉苦,说金福离开单位好多年了,如今快退休了,养老保险的手续还没办齐,也不知道该找谁。我说这事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难,国家政策有规定,符合手续的都可办理的,我就向金福说应该去找单位里的谁谁谁。二姐一旁听了,不住点头,很感激的样子。

我这才发现金福也不在店里了,连餐厅里收钱的柜台里也换了人,又来了一位陌生的女人。那女人30来岁,凤眼修眉,皓齿星眸,俊彩流波,着一袭长裙,像一只飞进餐厅里的翩跹的蝴蝶。她笑盈盈的,说话轻言慢语,一口地道的城中官话。那位大姐呢,终于端下了架子,系上了围裙,来到了先前二妹的摊位,一招一式的动作自然很慢很机械,初试身手,也有些难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了。我隐约地猜到这位新来的管帐的女人就是三姐妹中的老么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我终于在餐厅里看到金福了。我问他前段时间去了哪儿呢。他说老婆病了,陪老婆到省城看病去了。我恍然大悟,不便多问,果然在餐厅里没有看见二姐的身影,想来她一定是在家养病了。我最后一次见到二姐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她那天来到久别的餐厅里,一切都很亲切,很不舍的样子。她大病初愈,脸色很差,头上戴着一顶圆形的帽子。我后来才知道她那时正在接收化疗,头发已经掉光了。

七月流火,这天早晨我在餐厅里过早的时候,听到一位顾客同三妹的谈话。那名顾客大约就住在三妹家附近,可三妹却不认识他。顾客说,你二姐那天出殡,我们都看到了,现场好多人流了泪,太年轻了,走得太早了!三妹说,是呀,太造孽了!(鄂东方言,可怜的意思。)可是人得了病,有什么办法呢?三妹语气淡淡的,已经没了悲伤。

我听了,心头不觉一凛,啊!原来善良的劳碌的两手弹钢琴般永不停歇的二姐已经离开了人世,那位满面烟火尘色的女子再也看不到了。我悲从中来,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看来三姊妹餐厅的名头有些名不符实了,但我相信活着的人一定会将这块牌子永远地挂下去,并将它发扬光大,藉以告慰二姐的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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