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后的土地主》75
(常国忠被迫跳进吃水井)
国忠知道他这一巴掌将意味着什么,除了扣工分之外,一定还会被他们扣上新兴地主黑苗子的罪名。
说不定还要揪到台上被批斗,果真那样的话,还不如一死了结,想到这里,脑海里不由得闪现出荷花姑娘委屈的脸庞,及以她为什么被迫外嫁他乡。还有自己多难的父亲及母亲。
死神在他脑海里倾刻间击败了他闪电般的恋亲之情。牢牢的占定了位子,这个富有魔力的念头,促使他不顾一切地直奔村西头,约有十米多深的吃水井,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十三四岁的玉洁挑着两个泥巴罐子,刚好来打水,见此情况,把肩上的钩担一扔,没命似的嚎啕大哭,一边拼命的喊着:“救命啊!快来人呢,我叔跳井了!……救命啊!……”
去请人撑腰的闫善慈正陪着田达啦,田达雅还有王小二气势汹汹地从大队院出来,听到有人喊救命,便跑了过去…… 知道跳下去的是国忠,他们先是一惊,随机便失去救人的想法。
田达啦对围观群众扬言:“他常国忠该死,他是畏罪自杀,死有余辜,这些天来,他不仅没把大队排给的那点活干完,还不停地更换和他在一起拉大锯的人,故意刁难大队干部!居然还动手打了闫善慈!”
”先别解释了,快先救人吧!再耽搁就真的让井水给淹死了!”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听见有人这么一说也发自内心的慈悲,焦虑的说:“不管怎么样,先救人要紧啊!”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你推我,我推他,最后,两田,一王会意的使了个眼色。都说:“解灵还需系灵人,不然他真的淹死了,最麻烦的就是你。”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闫善慈手脚利索的下到井中,拽着人们递下去的施救绳便把常国忠从井里托了上来,并做了人工呼吸,总算活过来了。面对着几乎被淹死的躺在地上的国忠,和围观者没有那种善举后的喜悦于自豪感。
他手指着笔直的躺在地上的国忠骂道“这个地主羔子,想用这个方式来吓唬我!没门,我暂时饶了你!咱们来日方长!咱走着瞧!……”
闫善慈说罢,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已经缓过来的国忠,便和田,王几个人扬长而去。
围观群众中,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他国忠的脾气就是暴!……还有的说,还是人家闫善慈不计个人恩怨,以宽广的胸禁救了国忠的命,真是令人佩服!他常尚文的儿子国忠太小肚鸡肠不容事!借机报复,没事找茬等。
(借酒谈心倾真情,劝其离乡求存生)
一年半之后,一个云遮月的夜晚,早已不敢来往的牛大娘,低声下气地喊住了经他门口过路的国忠,让他悄悄地走进家里,坐在屋内较隐蔽的地方,让儿子德力告诉国忠一个密秘,德力通过深思熟虑,同情而又无奈的对他说:“荷花的男人三个月之前,在矿下砸断了腿已截支,人本来就不怎么样,之前挣了点工资,还让外面的女人骗了去。现在,可只有一条腿了,因为他只是一个临时工,单位只补偿他一部分钱。
本来就不情愿的田荷花,说什么也不甘心和那种人过一辈子。
田达雅媳妇偷偷对别人说的,荷花对你不死心,打算离婚后,非要再嫁给你,田达啦兄弟几个宁愿让妹妹死在她婆家,也不许她离婚嫁给你。为此,他们打算找几个人,——其中就有闫善慈,迟早非把你打残了,就誓不为人。这样,让荷花对你也就死了心。”
国忠听后先是一惊,然后不由得心在颤抖!
是啊,他常国忠的心怎么会不颤抖呢?自打那次被闫善慈不得已从井里救上来之后,挨了几次批斗,就为上告他们要把自己划成地主分子黑苗子,常国忠几经周折和磨难,最终,虽然得胜,他知道现实中的自己,每天所要面对那几个有权、有势力的村干部不断施出花招来整自己,而无力再去上告,自古县官不如现管。
现在,他感觉实在是不愿于那几个势力人斗下去了,他不知所措,就只剩下无奈的心在颤抖了。
德力嫂趁着他俩说话间,炒了两个菜,——花生米和土豆丝。摆在桌上,又斟了一壶酒,牛大娘烙了几个白面饼子搁在小筐里放到他们面前。
“来,国忠兄弟!”德力斟满了两盅酒,一盅递给国忠,一盅留在自己手上对国忠说。
他们各呡一两下,便一饮而尽,然后又斟上。“兄弟,吃菜,也没拿你当外人,随便炒两个菜,别嫌弃。”
德力客气着,然后,德力表情深沉得说:“国忠啊,恕我直言,你不该给他们对着干啊!更不该告他们。不管怎样他们都是大,小队里的干部,随便安你个错,那就是错,凭你现在的社会地位怎么能整得过他们呢?
更何况你家的成分还不好。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知道,自从上次闫善慈冒险把你从井里捞出来之后,群众对你和他闫善慈的看法就真的改变了。
最颠倒黑白的说法是,都说你不仅知恩不报,竟然还如此得力不饶人,上告人家村干部。你凭什么?他们说划你新兴地主黑苗子,不也还没施实吗?”
国忠此时此刻只觉得,没一个人理解他的处境和心情。只有无奈的沉默着一声不吭。
德力边说边频频的让国忠喝酒吃菜,最后他说:“我知道这当然是群众对内情的不了解所产生的谬论。但这毕竟铸成让你无力承受的客观事实!
它会自然形成一种恶性气流围攻你,使你不能做正常的生存呼吸,让你越来越孤立。”
德力看着一言不发,只管喝闷酒的国忠,怜悯而无奈的提了一个建义“我觉得你倒有一条路可走,俗话说‘鸟孤奔林,人孤投亲’,我劝你还是趁早离开这个事非之地。”
他看了看国忠被振动的表情义无反顾的说下去,“离开这个无人能助你的地方,下黑龙江投奔你姑母家去求生存吧。据说,你姑父张举仁在那里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而且,他两个儿子也是在县政府工作。我想,他们一定会帮助你的。”
“可我已记不起我姑夫的模样。”国忠深感为难而彷徨地说。但还是采纳了牛大哥的建议。“看来,我的确到了山重水复的地步,不得不走这条路了。国忠说罢,声泪俱下……
而就在牛德力和国忠对酒谈心之际,明静的月亮,在薄薄的云层里钻进钻出。
这个原本安静祥和的小山村,现在,仿佛并不仅仅如此,村子中间的街道上,毛主席像前,有几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不顾白天冬季大干劳动的辛苦,聚在一起说笑自如。
常玉洁也带着她刚满七岁,口中哼着革命歌曲的妹妹小丫,跳跳达达地走了过来。
几位大姑娘非常喜欢小丫因为都爱听她的歌声。看到她姐妹的到来,都兴高采烈的推荐小丫唱歌给她们听。
在那些大姑娘们的怂恿和鼓励下,天生好唱的小丫便亮开了嗓子尽情的唱了起来:
“……毛主席啊,您是灿烂的阳光,我们象葵花,在您的阳光下幸福的开放。”
小丫在大姑娘们不断热烈的掌声中,接连不断的唱了一首又一首,虽然连歌词都唱不准确。
离毛主席像台有好多米,右上角的青石板上面,有七八个上了岁数的人,其中有几个是村里德高望重的五十五六岁的老年人,他们一年四季不管白天有多忙,只要能抽出点空来,不下雨几乎每天都要来这里坐着聊上一会儿。什么天文史理,无话不谈,时常海阔天空的谈论一些国家的大事。
常常为了某一句玩笑话争的脸红脖子粗,甚至大打出手。最后弄的不欢而散。
但是,隔不了几天,他们又拢聚在一起畅享依旧。
最近,所谓老八路——田达拉的本家叔叔田啊嚔,也加入了这个闲聊组。自从田啊嚔的到来,有两个爱闹嘻的人老拿他开心。
这次是由于他们听到了小丫圆韵的歌声后引起的,
“这歌声是不是常尚文的孙女小丫唱的?”老李问。
“是的,就是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儿唱的,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准有歌声。”
老刘回答,“这就叫天真无邪,无论自己的境况如何,始终保持着乐观向上的精神风貌”
“你说什么呢?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境不境况?”老李反驳说。
“也是阿。哎,可是,小丫毕竟是个孩子,听说早年她的那个姑奶奶,小名叫啥,叫冬梅的那个,自从生了那个腹里无爹的孩子后,也一直充满了乐观主义精神,每天,天不亮就把村里的街道打扫干净,在生产队里的劳动中,积极主动,任劳任怨,还凭着一双灵巧的手,为乡里乡亲绣花描云做针线。”
老刘东拉西扯又扯到了小丫的姑奶奶了:
“后来,我还听说,在她年轻时,就有好多人为她提亲,都被她一一拒绝,她说,因为自己是大户人家的闺女,绝不能仅仅为了自己的幸福,再嫁他人给娘家丟人。她竟然不以为有这样的娘家为耻,反而还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唉,真不可思议。”
“我也听说了,”老李接上说,“现在,她村里的书记把女儿许配给冬梅做儿媳了,那个书记一方面是看中了冬梅儿子的人品,另一方面,是因为冬梅的大伯哥周申达是国家干部。不论怎样,冬梅还没有白熬。”
“相比之下,她姐姐秋菊就不行了,儿子和女儿都不太精明,女儿嫁给一个岁数稍大的人,倒还讲究,儿子到现在也没找上媳妇,她的丈夫张守财与她在很早以前就已成了陌路,因为没了赌博的本钱,早已不知去向了。偷鸡贼儿似的还不知道消失在哪里呢?”
“你们都胡扯什么呢?”达啦的本家叔叔田啊嚔听的不耐烦了,“你们吃饱了撑得是不是?诅咒人家干什么?熊玩艺!”
“你骂谁熊玩艺?!”老刘和老李正兴致勃勃的互相发表着言论呢,由田啊嚔的一句逊人的话,即可转成强烈的火药味,“熊玩艺你骂谁呢?!”
“我就骂你了,怎么样?!”田也毫不示弱,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好了,好了,都少说一句吧!……”其中有两个人把眼看就要交战的火苗给浇灭了后,便都不欢而散。
紧接着,正在常家院内耍着老鹰捉小鸡游戏的一群孩子们,咋咋呼呼的跑了过来,他们在玩捉迷藏的游戏,个个生龙活虎,精神十足的跑着,闹着。
村干部王小二的家就在这个热闹地儿,王小二媳妇“薄铁嘴”的心口疼又犯了,本来趁着疼痛的减轻想睡一会儿,可街上不断传来的吵闹声,——尤其是小丫的歌声和那几个大姑娘的鼓掌鼓励声,让她恶心透顶。
她在异常烦恼的心情下,仿佛心痛加重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