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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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对视的一刹那,宋青木觉得自己沦陷了,多么纯洁的一双眼,好像刚刚从深山涌出的清泉,透彻、明亮,还未沾染尘世之埃,眼波流转之间都写着对自己的信任、期盼、仰慕,那是一个孩子对老师最纯真的情感。
宋青木忽然感觉一阵难堪,是啊,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是自己的学生,她是把自己当做她最信任的老师来仰慕,可是自己呢,却爱上了这个不可以爱的人。
宋青木有点凌乱,连教学思路都被打断,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讲什么,他合上课本,索性停了下来,和学生们开始闲扯。这是宋青木最擅长的处理方式,也是他最受学生欢迎的原因之一。
“同学们,看一眼窗外吧,阳光如此美好,春风也正暖人,而我们却只能坐在教室里面,感叹江山如画,苏东坡是不可能在教室里面写下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的感叹,连大才如他都要到赤壁之前,面对滚滚长江才能抒发大江东去的感慨。我们是多么悲哀,只能被束缚在教室里面,多看一眼窗外吧,只有壮阔的自然才是最好的老师,才能让你们揣摩到苏东坡的豪情。不讲课了,我不能放你们的肉体出去,但是我可以放飞你们的心灵。看看窗外,我们也享受一下春光。”
宋青木的话音还未落,学生就躁动起来。他们最喜欢宋青木的课就是这一点,他不是一个死板的老师,他的课堂有相当大的自由度,经常会有这样莫名其妙但是大家很喜欢的活动,比如现在,不用上课、不用背书、不用作业,享受春光。
很多学生都学着宋青木的样子,微闭双眼,面朝窗外,虽然没有阳光照耀在身上,还是做出一副沐浴阳光的样子。
宋青木有一定蛊惑力,他知道这个时候学生的心理,多数的孩子是不能体会沐浴阳光的好处,但是他们享受不用上课的好处,他巧妙地利用这一点,吸引了所有学生,甚至收获了许多崇拜。这样的老师才是真正的好老师!在这群孩子中肯定有不少人会这样去想。
在恍如宗教仪式般举动之后,宋青木能感受到所有学生的模仿、神游、崇拜。在所有的崇拜之中,有一道是来自朱星璇,宋青木确定。
调动学生的情绪时间不能太长,课堂本来也就剩下十分钟不到,很快就消磨掉,宋青木还是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处理自己的情绪。
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爱来临,该搁置不理还是勇敢面对,他不知道。和往常一样宣布下课,走人,没有任何变化,没有再和朱星璇对眼,他害怕。
他害怕了,朱星璇是他现在班级的学生,才十八岁的小姑娘。他自己呢,已经三十二了,结婚了,还没有离婚。
宋青木当然要害怕,他是星华高中的老师,在学校里面的口碑一直很好。他有点难以理解为什么会在那么一瞬间就感觉爱上了一个学生?
他回到办公室,坐下,泡了一杯茶,静静地梳理自己的心路变化:
朱星璇是他现在班级的学生,已经高三了,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特别注意她呢?
如果说是因为见色起意,那么高一刚进校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她的美了,还有点印象,刚来报到的那一天是和父母一起过来的,穿了一件粉色的纱裙,梳着马尾辫,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应该是班级里样貌最出色的几个孩子之一,可没有动心的感觉。当初印象更深的是她的父母谈吐也很儒雅,攀谈中还了解到是校友,都是省师大毕业,同行。
因为教师子女的缘故,所以对朱星璇还记忆比较深刻,这一点宋青木反复确认了几遍。
那为什么会在现在这个时间段爱上了这个女孩子了呢,而且是这么地突然,还这么地强烈。宋青木不能理解,自己一直都是一个冷静理智也极为克制的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宋青木的办公室在教学楼五楼的东头,紧挨着高三的教室,这也是学校的传统,让高三的班主任、任课老师靠近学生,让他们随时随地都能关注学生的状态。办公室是教室改造而成,很大,安排了十六位老师,略显得拥挤。宋青木不喜欢办公室里这么吵闹,人多,经常有学生进进出出,问问题的、交作业的、谈心谈话的,有时候上课时间也会有学生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被留在这里。
他泡了一杯茶,想静静坐一会,把脑海中这种不切实际的感情理清楚,埋起来。
“宋老师,还有课吗?”搭班的班主任李亮凑了过来。
“上完了,有事?”其实不想搭理,可人际关系还要保持,宋青木只能把自己的烦心事先放到一边。
“没事,想问下班里这帮小子还乖不?”典型的无话找话,这是生活的常态,作为一个班主任他还是要经常和任课老师打好交道,仿佛这已经成为班主任的日常工作之一。宋青木能理解,也能接受,他也是老班主任,特别能理解,李亮这是第二届的毕业班,还是很想做出一点成绩来的。
“挺好的,挺乖的。”宋青木不想在这无聊的社交上花费太多时间,只能用话语敷衍。
“哦,那就好。”李亮看宋青没有就这个话题展开,也失去了聊天的乐趣,顺势回去。
宋青木很无奈,这就是办公室大的无奈,随时都有可能有意外的人、意外的事过来打扰,他甚至想不起来刚刚自己想到哪里了。
宋青木索性不去想,应该是自己的一时情绪,可能过一段时间就自然消失了,怎么可能呢?一个学生啊,没有任何意外地深入地接触,仅仅是课堂上一个眼神的交流,怎么可能就让自己迷失呢?
二、
打卡、下班,在离开校园的那一刹那,离开上班的环境,心情很愉悦,这个愉悦感源自离开了繁琐的日常工作,离开了嘈杂的办公室环境。
这个愉悦感可以延续二十分钟,宋青木的单位离家比较近,这一点是宋青木最喜欢的,曾经的理想是钱多事少离家近,前面两个已经不去奢望,最后一个还是实现了。
到家,所有的愉悦感都在路上消耗殆尽了,宋青木感到很奇怪,怎么会这样呢?
在外人的眼里,宋青木应该是很幸福的,他和妻子是自由恋爱,联谊寝室认识的;丈人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所以想招一个入赘的,这一点事前妻子也和他是坦白的,他并不介意;虽然是上门女婿,但他的丈人、丈母娘待他很好。这一带,招人入赘还是比较多的,拆迁户比较多,甚至有因此闪婚。
到家,丈人、妻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人捧着一部手机在刷短视频,丈人手机的声音还是外放的;丈母娘在厨房烧饭。打了一声招呼,家里就剩下短视频里面的声音。
宋青木也坐下,想问一下妻子今天的工作,想知道一下她的日常,可看到妻子沉浸在手机里面,话语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相处模式了?忘记了,和妻子结婚已经是第七个年头了,可能也到了七年之痒,宋青木自嘲。
谈恋爱的时候多好,两个人有说不完的情话。刚结婚的时候两个人也还有聊不完的天,说工作,说同事,说生活。妻子在外贸公司,每天接触的人很多,或者是因为说的话多了,也就渐渐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宋青木一开始这样想。
宋青木知道自己是在骗自己,不是妻子失去了说话的兴趣,是失去了和自己说话的兴趣。两个人知根知底,从不隐瞒手机信息。可是前年妻子把安卓换成苹果后,手机密码也改了。
宋青木没有问她有关密码的事情,他不是不想问,他只是克制了,他觉得问就没有意思了,好像自己在怀疑什么。可是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去了,他原来是不关心妻子的电话、短信,自从换了密码之后,他反而开始对这些东西敏感。
事实,不,或许是猜测。一次,妻子洗澡,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有消息进来,屏幕亮了一下,“我想你了,下周我们还……”微信的界面让宋青木看到了这些字眼。
宋青木看到了,他想看清楚,想知道里面所有的内容,但他还是克制住了,他应该相信妻子的,两个人是从大学走到婚姻的殿堂的,这么一点信任还是应该有的。
妻子经常出差,外贸的工作还是比较辛苦的,她需要经常去宁城对接,这是她的工作内容之一。其实宁城也不是很远,来去也就是五个多小时,刚结婚的时候,妻子是不太愿意在外面过夜的,后来慢慢会在那边逗留了,来回赶路太辛苦了,还不如住宿一晚,工作也可以轻松一些。
宋青木是可以理解的,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自己也感觉到体能的下降,以前上课可以连轴转,现在上五楼都感觉有点费劲了。
他不愿意用其他的理由去揣测自己的妻子,他宁可相信妻子。妻子的公司不大,总共也就20来号人,他们公司年会的时候还是打过照面的,这么多年了,部分熟悉的人还是能够叫上名字的。
妻子是从去年开始频繁地出差,以前最多一个月两次,现在几乎是每周都要出差,妻子说公司的生意越做越大了,也越来越忙了,可是工资却没有涨。
工资?宋青木从来不关心工资,因为两个人是自由恋爱,婚前也没有聊过钱应该归谁管,他的父母年纪还轻,家里也没有什么要紧用钱的地方,所以两个人的钱基本是各管各的,他的工资开销日常家用,年末的奖金倒是转给妻子的。
他没有问过,结婚这几年,小两口也没有大的开销,因为和丈人一家住一起,日常还有很多开销都是丈人在开支,没有花过大笔的开支。
可当怀疑的种子埋下去之后,宋青木还是找了一个机会去刷了一下妻子的银行卡,那张卡里应该至少有三四十万的,但是没有,在银行的柜员机上他看了一下清单,发现这两年妻子频繁地用钱,卡里只有不足五万的余额。
为什么?宋青木想不到理由,不是他想不到,是他不敢想。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
他借自己的发小准备买房的机会,和妻子商量,“小磊要在省城买房了,问我借30万做个周转,大概要用个两三个月到半年的,可以吗?”
妻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们哪里有那么多的钱?”
“怎么会没有呢?这几年的年终奖应该都没有用过啊。我自己这里还有十万,转给我二十万吧。小磊是我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他是买房不是做其他的,还是应该帮一下的吧?”
“你说得轻松,家用不用花钱的啊,你年终奖才多少钱?一年不过四五万,哪里钻出来的钱?”妻子说这话的时候是毫不犹豫的,不容置疑。
宋青木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可他不想和妻子争吵。晚上了,声音太响了,房间的隔音没有那么好,丈人有可能会听到的。
宋青木不愿意在钱的事情上纠结,他知道妻子说谎了。她说谎的时候就是这样,喜欢用更响亮的声音掩盖自己的胆怯,用坚定的结果判断代替过程细节的描述。
当一个怀疑的种子埋下去之后,很多细节就会在不知不觉之间填充了这片土壤,让种子可以顺利地发芽、成长、开花,最后一定会结出丰硕的果实。
宋青木在妻子出差的时候,也和单位请了几回假,提前去妻子的公司楼下、高铁站台,远远地观望了几回。
在窥探他人这件事上,好像每个人都很有天赋,都可以化身名侦探柯南,特别是这类桃色事件上,更是让人类的天赋发挥到了极致,即便这样的事件是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宋青木确定了妻子是和她同组的同事有了暧昧,是叫林源吧,是她们这个小组的组长,比妻子早了两年进这个公司的,也应该算是妻子的师傅吧。
宋青木能确定两个人有了暧昧,不能确定两个人暧昧到了什么程度。确定两个人有问题到现在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了,他还没有想好自己应该用什么态度去处理这件事情?
挑明吗?离婚吗?这应该是最糟糕的决定,现代人离婚好像已经不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了,现在的离婚率是越来越高了。妻子单位有七八个同事都是离婚的,自己单位也有不少这样的例子。
别人的情况宋青木不想知道,他愿意离婚吗?孩子还小,马上就要上小学,他愿意让自己的宝贝女儿面对这样的情况吗?
不挑明吗?头顶着一点带颜色的帽子?宋青木无法忍受。
更重要的是,宋青木无法确定两个人走到了哪一步,他没有那么强大的能力去跟踪到两个人具体的行踪,可能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不愿意确定两个人真正走到了哪一步?
事实上,已经无所谓两个人走到了哪一步了,当看到短信的一刹那,之后所有的时间都不过是让事件慢慢发酵的过程,在那一个刹那,爱情已经消失了,只剩下维持着关系的婚姻。
宋青木面对着沉浸在手机世界的妻子,这段婚姻关系还有必要维持吗?她维持着这段婚姻关系的目的是什么呢?
三、
饭后,厨房的事情是宋青木的,妻子陪女儿一起看绘本故事去了。
等收拾干净之后,已经七点,在客厅里面坐了一会,看了一会当地电视台的调解栏目,宋青木自己都忘记是什么时候养成这个习惯,他不太喜欢家长里短,丈母娘经常看,自己也就陪着老人一起坐着看了几回,居然养成了习惯。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一贯不八卦的宋青木在看了一段时间之后的电视节目都养成了窥视别人生活的习惯。为什么要看这种栏目,是因为都是本地的人和事?在这些人的八卦里面能看到一点熟悉感,然后在笑看他人生活的水深火热中收获自己阴暗的愉悦感?
回到楼上,女儿已经睡下。女儿很乖,才6周岁,就已经一个人睡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她是去年开始一个人睡,那个时候正好是妻子频繁出差的开始。
宋青木洗漱好,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是九点了,妻子已经躺下刷着视频了。两个人还睡在一张床上,宋青木一直以为自己应该是有洁癖的,可自己是怎么做到一直睡在一起而不问清楚的呢?
宋青木想到面对自己学生的那种错觉,他打算和妻子好好聊一聊,打算掀开这个口子,可刚想开口,妻子就翻身关了灯,准备睡觉了。
开口的冲动全都没有了,情绪被破坏了。原来我也是这么矫情的一个人,宋青木自嘲。
也对,和妻子能说什么呢?怎么说呢?是问她出差、短信、同事的问题吗?所有的这一切都是猜测,宋青木手上没有可以拿出手的证据。在夫妻关系里面,证据是无所谓的,但是想要把问题解释清楚就要把这一切都呈现出来。
宋青木没有证据,他也不想找证据,找到了就能把问题讲清楚了吗?就能解决问题吗?他更害怕当真相都摆在台面上的时候,带来的是最真实的伤害,这个伤害是针对女儿的,针对丈人、丈母娘的,针对自己的。
这一段关系里面,最初就是自己上赶着追妻子的,答应要爱妻子一辈子的,这段爱情关系本来就是不平等,自己在这段关系里面倾注了太多的心力,甚至害怕去打碎这表面的平静。他宁可像现在一样假装不知道,他有点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去探究真相,结果就是真相不能确定,自己的心境却完全被破坏。
比这个都更糟糕的是,宋青木发现自己现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发现自己对妻子也不是全心全意地爱,他会对自己的学生心动。
在黑暗中,宋青木延续着在办公室未尽的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学生有心动的感觉呢?
是因为妻子的缘故吗?因为自己对妻子有了怨恨,所以有了报复的念头,所以要找一个对象爱上,而恰好在那一瞬间,和朱星璇有了眼神的交流,产生了爱情的错觉?
不,不应该是这样。我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对爱情,我应该是抱着虔诚的心态的,爱情应该是源于肉体的吸引、灵魂的契合,在这两个要素之间,毫无疑问灵魂的契合是应该远远超过肉体的吸引。
可和朱星璇之间有什么灵魂的契合吗?都是鬼扯,教了人家快三年,私下的交流有限,谈什么灵魂的契合?可如果说肉体的吸引,宋青木更加要嗤之以鼻,小姑娘漂亮是比较漂亮,可好歹也看了三年,也没有感觉到那种强烈的吸引力,就是一个普通的样貌稍微出色一点的学生。
如果以样貌、年轻作为爱情的要素,那自己就不配做一个老师,教书这么多年,对自我的道德约束还是有的,不应该有这样的念头。
宋青木想不清楚,在昏昏沉沉中慢慢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好像在一处很高的地方,面前一条大河奔腾不息,水流声掩盖了周围一切嘈杂。河很宽,河水很清,能看到河底的石头,也能看到水中自由自在的鱼儿。
“宋青木,宋青木。”河对岸有人在喊自己,声音一开始还很遥远,紧接着就很清晰,好像在耳边响起一样。抬头看过去,看到一个女孩子在向自己招手,隔得太远,样貌看不太清楚,好像是妻子,也好像是朱星璇,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人。
宋青木一边应着,一边走上木桥,向对岸走过去。走到一半,马上就要看清对岸的人是谁,木桥中间有一个缺口,不是很大,很突兀地出现,他没有奇怪,就顺势一跳,应该能轻易地跳过去。
就是这么一跳,却没有跳过去,他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落去,吓了一个激灵,醒过来。
是一个梦,很真实,也很朦胧。是谁呢?
当宋青木完全从梦中醒过来的时候,他忽然明白过来,这不是梦,是他的答案,是他睡前一直没有想清楚的答案。
坠入爱河,宋青木一直觉得这个词用得很好。坠入,身不由己地掉落,那才是爱情的样子,可以没有肉体的吸引,也可以没有灵魂的契合,只是在那个时间点,碰上了,坠入了。
宋青木忽然间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朱星璇产生那么强烈的爱意,这才是爱情的本质,它是不讲理由,它是不由自主的,它只是一种感觉,甚至可以是一瞬间的错觉。
那么,妻子呢?她是爱情吗?她的理由是什么呢?
宋青木有一种冲动,想把妻子叫醒,想和她好好聊一聊他这一段时间以来的心情变化,想和她好好聊聊两个人今后的关系,是要改变还是要维持现在这样的状态呢?
想到这里,他又失去了所有的冲动,是的,叫醒之后呢,聊完之后呢?生活应该怎么继续呢?
生活还能继续吗?这是一个问题,一个无解的问题。
四、
宋青木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他在害怕,为什么不敢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为什么要把所有的心事都装在心里,让自己难受?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不对,肯定有问题,这段时间以来,他经常要到十二点左右才能入睡,他躺到床上九点多,差不多要两个小时左右才能入睡,这样的睡眠质量能好吗?
他的睡眠越来越浅,早上六点不到就醒来,这个时间妻子还在熟睡当中,他无法安然躺在那里,躺那里只能感到一阵阵的烦躁。
妻子的睡眠也不好,早上她上班时间比较晚,她可以睡到七点半再起床。他没有办法等上一个多小时,虽然他也可以七点半再起床。可是他不愿意,他睡不着。
小心翼翼地起床,悄悄离开房间,他连洗漱都不能在主卧的卫生间完成,会有响声,他只能跑到楼下去。
洗漱完,在楼下呆坐了一阵,现在这个时间去单位还太早,在家里又不知道要干吗,他也不想在家里待着,他只能出门,只能把时间消磨在路上。
他是骑自行车去上班的,家里有车,妻子上班的时间和路程和他还是比较接近的,可以一起去的,他拒绝了。他选择骑自行车上下班,只有在路上的这个时间才是他自己的,他享受这个过程。
清晨的微风吹拂在脸上,让他还有点昏沉的脑袋完全清醒过来,多美好的感觉,为什么要纠结这么多的是是非非呢?
一个人怎么不可能纠结呢?在这样的社会里面能进入一个人生活的状态吗?他无法想象,他要工作,也要生活,怎么可能摆脱这些?
在路上磨蹭的时间再久,也终归是要回到单位,回到家里的,一个人的路上终归只是短暂地逃离,人的大部分时间还是要在工作和生活中。
今天是语文早自习,他早早进了班级,和课代表交代了今天的早读任务,就开始了自己的阅读。和学生一样,他喜欢在这样的氛围大声诵读,年纪还是有点大了,很多内容都记不住了,包括从小熟读成诵的那些古诗词都有些记不清楚了,只能通过诵读来加强记忆。
他在读的是《滕王阁序》,“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清霜,王将军之武库……”
他喜欢这样的文字,也只有在这样的文字里面他可以不用去想那么多难解的问题,只有文字可以让他逃避现实的生活。
在诵读的过程中,他喜欢在学生中间走来走去,一个是了解学生的诵读情况,一个也是陪着学生让自己的诵读和学生的诵读形成相互督促的效果。
走到朱星璇的身边,他不经意扫了一眼,看到了女孩子也正抬眼看他,他的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诵读的节奏也顿了一下。在对视中,他又有了昨天的冲动,当女孩感受到了老师灼热的目光,那目光里面超越了一般老师对学生的关爱,她羞涩地低下头去,躲避着那火热的情意。
宋青木发现自己不仅是有了爱情的错觉,连身体也有了感觉,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这是在教室里,仅仅是一个眼神的交错,怎么就让自己有了反应呢?是自己真的沦陷在女孩的世界了吗?
宋青木只能加快了脚步,离开了这片危险的区域,他让学生继续诵读,自己走到了走廊上,让还带着一丝凉意的微风吹在身上,浇熄自己这无缘无故的欲望。
为什么?宋青木是无法理解的。自己和朱星璇之间压根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交集,为什么她能轻易搅动自己的欲望,怎么就会变得让自己无法控制了。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啊,自己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即便有正常男人的欲望,可这个对象也不应该是学生啊?
“宋老师,你来了。”班主任李亮也过来了,虽然不是他的早自习,他还是过来了,自己的班级还是放心不下的,大部分的班主任都是这样的心态,虽然早读归各个科任老师负责,还是会过来看一眼的。
“嗯,你早啊,这么早就过来了。刚好你过来了,那我去隔壁班转一下。”宋青木找了个借口去另外一个任教班级,他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和李亮交流,他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李亮,有一丝畏怯感,好像在面对女方的家长,特别是这个家长还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托付给别人的情况。
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宋青木走进教室的时候还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呢?为什么面对这班学生就没有这样的问题,在这个班级自己就可以轻松面对所有的学生,这个班级的学生有好几个比朱星璇还漂亮啊,有几个比朱星璇还要信任自己啊。
作为一个老师,宋青木还是有一点自豪的,他对学生是真心的,所以他很受学生的欢迎,有几个学生很喜欢找他聊天,会和他说自己的各式各样的趣事、心事。这当中有几个学生明显是把他当做知心朋友的,把很多不应该和老师说的小秘密都悄悄告诉他,寻找安慰,也寻找解决方法。
他很清楚自己是在做什么,所以这当中有两个孩子把他视作可以交往的对象时,他很从容地告诉她们,在学生时代很容易对老师有朦胧的好感,把这个好感当做爱情了,这不是不对的,这是正常的,正常的少女时代的错觉。
她们当下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错觉是因为压抑的读书生活,繁重的压力要让她们寻找一个情感的宣泄口,让她们有一个情感的寄托,老师特别是那些有点魅力的老师很容易就走进了她们的视野。可这个不是生活的全部,当她们走过这段青涩的岁月时,就会发现生活还有更多的可能性,再回首这段心路历程的时候,就能明了自己当初是多么的青涩、纯真。
宋青木在班里还是习惯性走动,诵读。面对着这个班级学生的眼神,他坦然、纯粹、毫无杂念。越是这样,他越是不解,为什么面对朱星璇就没有办法做到从容呢?
五、
高三的教学很忙碌,除了正常的课程之外,还有更加繁重的考试压力,周测、月考、联考、模考,绝大部分的时间都被挤占了,学生能喘息的空间只剩下了吃饭的时间,即便是这短短的一个小时,大部分学生还是选择了吃完就回教室,很少的学生会抽空去操场走上两圈,缓解一下学习的压力。
宋青木饭后也喜欢去操场上走上几圈,中年男人也有身材焦虑。一个办公室的缘故,李亮也走在一起,不是只有女人才会扎堆,大部分的男人也会,除了上厕所。去操场走两圈更是集体活动的最佳形式,宋青木和李亮搭班的这几年经常一起走。
“李老师、宋老师。”朱星璇和她的同桌文姗姗也在操场散步,远远地招手,跑了过来。
这一幕,似曾相识。宋青木有了一点恍惚,这不是昨天晚上的那个梦境吗,那个人难道是朱星璇?
宋青木不敢想下去,他不能这样去想,他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自己,他怎么可以这样,还在婚姻关系当中,灵魂却彻底挣脱了这段关系的束缚,毫无抵抗地坠入了另外一个灵魂的爱河。
宋青木看着朱星璇跑过来,虽然是并不显身材的校服,却没法掩盖那青春的气息,那青春无比的脸庞洋溢着的笑容在阳光下比光更快打进了心里,他又记起了昨晚坠落的感觉,坠入爱河。
他没有办法逃离,只能硬着头皮和李亮一起走下去,他不确定自己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和朱星璇走在一起,他感觉到自己的矛盾。
一起走路的时间很快,他们一起走了三圈还是四圈,宋青木想不起来了,一起聊了一点什么,刚刚过去的事情他都没有什么印象了,他就清楚自己说了很多笑话,把同行的三个人逗得哈哈大笑。
李亮调侃,宋老师当年追嫂夫人肯定是靠这张嘴的,当语文老师的就是能说会道。
宋青木知道这是正常的调侃,他却不能不警觉,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在朱星璇面前表现得这么风趣幽默,是想成功吸引她吗?自己不应该是要和她保持距离,警惕自己的杂念吗?
李亮的调侃是无意的,可这样的调侃是不是说中了自己的心事呢?当年和妻子结婚之前自己不也是这样能说会道的吗,多少年了,自己在妻子面前越来越沉默了,为什么到了现在又学起了孔雀开屏呢?
难道说自己对朱星璇是真的动了感情了吗?自己这些无意识的行为都表面了自己是真的坠入爱河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那是自己的学生啊。
一起回到教学楼,回到办公室,宋青木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定的时候还是没有办法确定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是真的爱上了朱星璇?还是因为和妻子的关系复杂让自己有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晚上还有晚课,还是朱星璇这个班的晚课,打了电话和家里说了晚上不回去吃饭,他是和丈人直接联系的,因为要确定接女儿的问题,这个工作一直都是丈人和妻子负责的,他骑自行车不方便。
在说这些具体的生活琐事时,他才脱离了朱星璇的星河,这个时候他才能正常思考。
他问自己为什么不敢正面去问妻子,是害怕什么?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是为了女儿考虑,女儿还小,不应该承受大人的过错,起码应该等到懂事了才可以告诉她父母之间真实的情况。
可看看现在的生活,他和妻子基本已经陷入了没有交流的状况了,虽然还在一个屋檐下,还在一张床上生活,可是两个人已经很少一起陪孩子玩过了,有时候看到妻子在陪女儿玩耍,他凑过去,妻子就很自然找个借口离开了。这样的次数太多了,连女儿都问他是不是和妈妈吵架了。
如果始终是这样的状态,那么对于女儿来说有什么意义呢?一对表面和谐的父母和一对离异的父母不是一回事情吗?如果两个人的相处已经到了连孩子都能察觉出问题的地步,那么隐瞒还有意义吗?
如果不是担心女儿的成长,那么自己为什么还是选择掩耳盗铃,假装不知道妻子的异常呢?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比较尴尬吗?自己是上门女婿,还借住在丈人的房子里,工作这么多年了,身边也就存了不到十万块钱。
不挑明是害怕流落街头吗?显然不是的,租房肯定是可以解决的,他的工作也相对比较稳定,并不是很担心财务的问题。
他是眷恋妻子吗?应该也不是的,自从对妻子有了怀疑之后,很明显是自己先疏离了妻子,妻子一开始还没有察觉这个状况的时候,还是表现比较正常的,是当女儿无意间问他们两个最近是不是吵架了,妻子才意识到自己的异常。
然后妻子才表现出对自己的排斥,才造就了现在这个局面,让宋青木不知道如何面对了。
他始终不能理解的是自己为什么这么犹豫不决,这和他一贯的作风是不相称的,他做事是比较迅速的,非常果决,当初妻子说因为家里只有一个女儿是要找一个上门女婿的,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了,他相信爱情可以改变这种世俗的观念,他自己去说服自己的爸妈接受了自己去做上门女婿这个事实。
他不明白自己对婚姻、对爱情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信念,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为了爱情才选择了婚姻的,可现在的情形难道是为了婚姻放弃了爱情吗?
他不能理解的是自己肯定是对爱情有无限的向往,可现在的所有表现说明自己也不过是一个俗气的中年男人,也会见异思迁,也会斤斤计较。这个反差是他不能接受的,这不应该是自己真实的形象。
胡思乱想的时间总是很快就过去的,宋青木收拾了一下心情,马上就是晚课的时间了,在这个时间点自己的工作还是不能落下的,毕竟都是高三了,面临着最后的冲刺,他可不能耽误孩子们的未来。
当他走进教室,就把所有的烦恼暂时地抛在脑后,认真给学生们讲起刚考完的周测卷,这次考试成绩还是比较理想的,他很满意。
讲评试卷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不仅是和学生讲清楚答案的解析,更重要的是帮助学生们找到答案背后的解题规律。语文又不同于数学,没有那么清晰的逻辑,客观题、阅读题还稍微能讲清楚一些,作文的问题是很难在大课上讲清的,只能一个个面批,给学生们指出他们的问题所在再针对性解决。
宋青木快速和学生们讲完可以讲解的答案,把时间都留给了作文讲评,这不仅是一件技术活,也是一件体力活,每个学生就算五分钟,也要三个多小时,不停地讲三个小时,对体力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学生们很自觉一个接一个上来和宋青木交流,他尽量用最快的语速把学生作文中的问题讲清楚,已经相处了这么久了,大家也习惯了宋老师讲作文的节奏,他总是能用最短的话语迅速找到作文中的弊病,并给出提升的意见。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学生们讲评作文了,其实学生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了,他很清晰地告诉学生们一篇高分作文应该有哪些特征,可以从哪些方面去努力,在讲评的过程中,学生是知道自己问题所在的,可是修改过后再次反馈过来的作文还是不能尽如人意的,为什么?
这个问题是出现在自己讲解上,还是学生的修改上?为什么他们知道了自己的问题所在,还是不能很好地解决出现的问题,是知易行难吗?
知易行难,四个字击中了宋青木。
这不就是自己现在的困境吗?他知道自己的婚姻出现了问题,他可以走的路无非就是两条,离婚或者维持下去。
要离婚的话,就把所有的问题摊开,勇敢地面对,他需要面对的无非就是生活上的一些不便,他人的一些流言蜚语,他是可以坦然面对的,这些不需要遮掩。
继续维持婚姻的话,也应该和妻子把话说开,把问题捂着,把心事掩藏只能带来误解、不满,对孩子来说也是更真实的伤害。
这一切,宋青木都知道,可是他做不到,他宁可像鸵鸟一样,把自己的脑袋钻进沙里,只要看不到危险,危险就不存在了。
宋青木忽然间有些意兴阑珊,原来自己和自己的学生们是一样的,都能看到自己的问题,却没有办法解决自己的问题,知易行难原来是如此之难。难怪自古以来,除了孔圣人之外,只有王阳明做到了半圣。
在宋青木胡思乱想中,朱星璇也拿着自己的试卷来找他讲评了。
他迅速浏览了一下她的作文,很快找到了其中几处问题所在,和她交流起来。
宋青木在讲评的过程中,发现自己和朱星璇在讲作文的时候,内心一点波澜都没有,和对待其他学生是一样的,没有差别。
可当讲完了,朱星璇轻轻说了一声“谢谢老师”,然后朝自己微微低了一下头,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自己又沦陷了。
六、
宋青木到家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晚课结束之后他又在办公室坐了一会,泡了一杯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不能带着这种莫名的爱情回家。
楼下的灯已经灭了,应该都睡下吧,时间已经不早了,在楼下洗漱完再轻手轻脚地上楼,推开房门,妻子已经躺下了,还没有睡着,手机屏幕还亮着,在黑暗中他看到是微信的界面,他没有言语。
掀开被子在妻子的身边躺下,妻子感受到了动静,迅速切换到了抖音的界面。
宋青木想说点什么,但张不了口,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如果身边躺着的是朱星璇,那么这个时候两个人应该不会是像现在这个样子的,两个人应该是有说有笑的,他们应该会聊点什么,聊学校上课的事情,聊同学的各种小八卦,聊上课的收获,聊两个人的事情,肯定会聊点什么的。
这个时候两个人躺着也一定会做点什么的,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一个被窝里面,身体与身体之间却自然有了小小的一段距离,这距离在两个人之间隔出了一道银河,隔断了两个人交流的频道。
他应该会用手抚摸朱星璇年轻的身体,他一定会的,在看卢梭的《忏悔录》时,他就被卢梭大胆而直白的一句话震撼:没有肉欲的恋爱我是不谈的。他一定会伸手抚摸的,只有这样的抚摸才会让他感受到爱情的真实存在。
他在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把手搭到了妻子的腰上。
妻子没有回应,他忽然惊觉,这不是朱星璇,这是妻子。他一瞬间想收手,又觉得太刻意了,不应该这样子的,现在两个人还是夫妻呢,可让他继续他又有点尴尬,他想的不是妻子,是朱星璇啊。
宋青木觉得时间凝固在那里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继续还是应该转身,时间在这一刻无限延展,各种念头瞬间生灭,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思维可以活跃到这种程度,可以纷繁复杂到连自己也无法辨认。
妻子轻悄悄挪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把被子掖好,很自然地把他的手从身上挪开,摁灭了手机,说了一句,“时间不早了,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宋青木松了一口气,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了。
他清楚这是妻子在拒绝自己,她对自己有了抗拒,不愿意有身体的接触了。
随着这一口气的呼出,紧接着而来的是一阵巨大的屈辱感,自己的妻子不愿意和自己有身体接触了。他们夫妻之间出现了问题,现在是妻子有了问题,可结果却是妻子拒绝了自己,这是何等的屈辱。
他心中的烦躁一下子全部冒了出来,为什么,凭什么,就因为自己是一个上门女婿吗?难道上门女婿就可以忍受这样的屈辱,就应该受这样的屈辱?
不应该这样的,要拒绝也应该是自己拒绝妻子啊,为什么现实的情况却是反过来了?
他想吵架,想把被子掀开,把所有的烦躁、郁闷、委屈统统发泄出来,他不要再这样无声无息地过下去了,他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他要闹得所有人都知道。
他要掀开被子,打亮全部的灯,他要冲着妻子大喊,把这段时间所有的事情全部摊开来,讲清楚;他要让女儿也听见,他要让丈人一家全听见,他要让全村人都听见。
他要指着妻子的鼻子大骂,骂她背叛了他,骂她违背了婚姻的承诺,骂她辜负了爱情的神圣。
他要打她,狠狠地甩给她一记响亮的耳光,把她的嘴角都打出血来,让她见识到自己最暴躁的一面,让她知道他也是一个有脾气的人。
他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很平静地侧转身,让自己和妻子在一个被窝里睡成背靠背的姿势,在转身的同时,他也没有忘记把两个人之间的被窝缝隙掖好,妻子睡觉的时候不喜欢中间漏风的,她怕冷。
他没有证据指责妻子,所有关于妻子的问题都是他的猜测,他从来就没有拿到过什么实证,甚至别人的佐证也没有。
他也没有资格指责妻子,他有什么资格呢?在躺下的那一刹那他还在幻想着朱星璇呢,他还幻想和朱星璇在一起的样子。
房间陷入了寂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了。
宋青木睡不着,一点睡意都没有了,他异常清醒,虽然他保持着身体的绝对平静。他不知道这样的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他小时候睡姿是极其不老实的,经常从一头睡到另一头去的。
可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睡相也越来越好了,经常保持着一个姿势一觉到天亮;可年纪越来越大,他的睡眠却越来越不好了,他越来越清醒。
他对妻子忽然间充满了憎恨,他不会和她离婚的,即便她想离,她主动开口说要离婚,他也不会离的,他就要缠着她,让两个人都痛苦下去。
他知道,只要他不肯离婚,这个婚是不可能离得成的,女儿还小,丈人丈母娘也不会理解妻子的做法的,他们都是那种老式的家长,家庭和睦比什么都重要。
他想到朱星璇,为什么不肯离婚呢?离婚多好啊,他放手让妻子去寻找真爱,自己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享受属于自己的爱情,自己年纪也不算大。
他为什么要这么执拗呢?他没有了妻子,他还可以有朱星璇啊,这个课堂上眼神明亮的姑娘,操场上挥手招摇的姑娘,她年纪又轻,对自己又充满了仰慕,多好的一个姑娘啊。
他在妻子和朱星璇之间左右徘徊,一边是厌恶,一边是爱情,为什么这两个不能并列的选项却让他无所适从。
他看到了星河。
在星河的对岸,一个姑娘在招手,高声喊他“宋老师,宋老师,快过来啊。”声音高亢悦耳,充满了诱惑。
他想过去,身后一个声音也催促他,“你快过去吧,”声音有些熟悉,却不能分辨究竟是谁。
他想转身看清楚,却发现自己转不了身,他被困住了。
他被困在星河边上,对岸有人在呼唤他过去,身后有人催促他过去,他却被牢牢困在了原地,不能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