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哈士奇

2017-02-22  本文已影响0人  王跺跺
我亲爱的哈士奇

1

“一只,泰迪,那。”孟渊指着灌木丛中那个灰色毛线球一样的小东西,脸上浮现欣喜的神色,真稀奇啊。

“你喜欢小动物?”和孟渊顺路一年了,听见他一句话吐出五个字的次数,屈指可数。

“它,像你。”他两条海苔似的浓眉凑在一起,郑重地点点头。

“你说什么!”和孟渊顺路的一年里,听见他开玩笑,比看见哈雷彗星还让人激动。

“我像泰迪,你还像哈士奇呢,瞧你那傻样。”

“再见。”

“孟渊你给我站住,我刚刚问你的事儿怎么办啊?”

“再见。”

2

孟渊简直是这世界上最严肃最无趣的人了,从我第一次和他一起回家时我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我也没办法,从市中心的学校到外环的家,很难找到一个顺路的人,就算有人家也不见得乐意和你一起走啊。所以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孟渊,好吧,他宽宏大量地接受了我。

不知道为什么和孟渊一起走的时候我特别啰嗦。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我都是沉默寡言的一个人,但一看见孟渊,我就像一只出于发情期的雄鸟一样,企图用悦耳动听的歌声勾引他。

我闺蜜叶阑说了,你就是欺负人家小白脸结巴,再加上你平常极度压抑自己沟通交流的欲望,遇到这个愿意听你讲话或者说无法用语言反驳你的人,你就肆无忌惮了。孟渊才不是结巴呢,更不是小白脸。我忿忿不平道。

我也很奇怪为什么孟渊会有这种毫无逻辑的断句方式,他说是语言障碍,至于为什么会有语言障碍,从家到学校的距离以及我的耐心限度,不够他解释清楚。所以咯,一路上都是我在讲,讲我今天遇到的趣事,讲我的朋友,讲我的小秘密。虽然我们仅仅只是不在一所学校,但我对孟渊交流的热情,简直就像是不在一个星球。

3

我们今天一路上都在讨论一件事,该送什么生日礼物给我的好哥们儿,江溯。放到一般人,我的原则就是送书。因为书对学生来说其实是一份沉甸甸的心意,而且也不用担心这本书是否合适,以我和同学的交情,他们撑死也只会看到扉页上的祝福语,谁在乎书的内容啊。但是,江溯不一样。

江溯是我在这所高中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关系最好的一个朋友。

我母亲在世界上奔走,像一只鹤,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但对她自己来说,冷漠而优雅就是她应有的姿态。她处理任何事情都是游刃有余,唯独对我显得力不从心,所以干脆就把我一个扔在这里。我像一棵无人照看的树,一晃就长到了17岁,嫩绿的小叶子郁郁葱葱的,细瘦的枝条随风摇摆着,不自知的茫然与落寞。

很多时候我其实蛮喜欢认识新朋友的,仅限于认识,因为初始的新鲜和热情消耗殆尽,我没有平常家庭里长大的小孩与生俱来的温情,如何经营这惨淡的人际关系。所以能够认识江溯真是,幸运之至。

江溯很照顾人,开心时陪着你傻乐,不开心时耐心安慰,受委屈时帮你出头,放假时还陪你看电影。倒不是说他有多好,而是说,他让我相信这个世界其实很温柔很美好,这个世界值得你去欣赏去接纳,这就够了。关键是,江溯还长着一张彭于晏的脸,一笑就让人觉得阳光明媚,能不让人喜欢吗?

4

现在呢,给江溯准备一份合适又特别的礼物就成了头等大事。在我否决了孟渊提出的各种观点之后,他说,“送,自己。”这种介于不耐烦和开玩笑之间的语气竟莫名让我脸红了。

“可以吗?他会接受我吗?会不会太主动了……”正当我碎碎念的时候,孟渊伸手敲了我一个栗子,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干嘛,疼死我了!”

孟渊两条海苔眉一抖一抖的,还蛮像哈士奇的,“有,毛病。”

我被他逗笑了,“不是你说让我把自己送给他吗,我正打算送呢,你怎么还不满意了?”

“你喜欢,他。”孟渊的语调和他的脸一样,波澜不惊,我琢磨着这句话是在提问还是结论,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喜欢,他。”

现在我明白了。“孟渊你别胡说,我才不喜欢他!”

他不回答我,噔噔跑进5号楼,我家在6号楼。我仰着头向上看,3楼灯还亮着,孟渊的妈妈正坐在柔软得让人陷进去的沙发里等他回家,有人在乎你是多幸福的事儿。我慢慢地,慢慢地走向6号楼,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许久之后听见孟渊的声音,像是从天上飘来的,恍恍惚惚,“再见。”

真是个木讷得可爱的男生。

5

第二天早上上学时,我们都没有再提那件事,甚至关于生日礼物的事,孟渊也一言不发。最后直接让我找闺蜜商量。到了学校一看见叶阑,她就兴冲冲地跳过来打听我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我说了江溯很照顾人,他的朋友多得像孙悟空的猴毛,时不时就可以跳出来几个。叶阑也是通过我认识他的,很难想象这两个人现在如此熟悉,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

然后,叶阑告诉我,她的礼物是一条领带。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脑袋里乱糟糟的,一会想起叶阑给江溯系领带时温柔贤惠的模样;一会又想起孟渊趴在三楼阳台向下看,眉头皱巴巴的;一会又想起江溯穿着白衬衣站在高高的圆台上,像朗诵诗歌一样咏叹着,我已经18岁了……

不想准备礼物了。到时候我请吃饭就好了。纠结了一个多月的事突然就决定了,胸口空落落的。

我用力盯着叶阑,想要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可是我就像坠入深海,丧失感觉。脑袋里有一个声音在说话,你喜欢他,你喜欢他……到底谁喜欢谁呢?

叶阑说要我陪她去送礼物,下午放学去。看这这张洋溢香甜气息的脸,我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我和叶阑一起在学校的小喷泉旁边等江溯。北方的初春有一种干净而清澈的寒冷,像是没有热度的白亮的阳光,像是刮在脸上冷冰冰的的风,像是挤作一团的灌木苍青色的叶子,像是挽着叶阑胳膊还微微颤抖的我。孟渊从我们身旁呼啸而过,顺手就把帽子扣在叶阑头上,他喜欢这种幼稚的小把戏。叶阑笑着去追他,漂亮的长卷发在阳光下泛着玫瑰金的光泽。

我该走了。我这样想着。清新柔美的画面,欢脱愉悦的背景音乐,这个娇俏可爱的女孩要和这个俊朗活泼的男孩在一起了。

再见,我亲爱的长发女孩。

6

回家路上我变得很沉默,孟渊不时扭头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果断敲了一个栗子。我抱着头,毫无征兆地哭了。

孟渊显然也惊呆了,说话更艰难了,“怎么,唐,浅泽?”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眼泪刷刷地流下来了。想起小时候,我一哭妈妈就笑着说,“唐唐掉了一串金豆豆,一串银豆豆,妈妈接了一脸盆!”

孟渊手忙脚乱地找纸巾递给我,看我没反应,就笨拙地给我擦眼泪。“我们,回家。”

今天是周五,孟渊就陪着我到了我家。两人各自捧着玻璃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偷偷瞄了他一眼,他粉白的脸莫名很可爱。

“孟渊,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和我说说吧。”

“有,不说。”孟渊盯着玻璃杯,嘴唇抿成一条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凑到他身边,好奇地盯着他的眼睛,很难想象孟渊喜欢的女生是什么样子。我拽着他的袖子,“说嘛说嘛,别害羞呀。”

“你先,说。”

“我没有啊。”

“好啦好啦,我先说,我真没有喜欢的男生。我给你讲讲我,江溯,叶阑的故事吧。”我其实不擅长讲故事,只是尽量挑我喜欢的部分讲述,尽量挑我喜欢的字眼去修饰,不知道孟渊理解了多少。

“叶阑,对,你。”孟渊这些异常简短的话简直让人崩溃了,我笑眯眯地盯着他,等他继续说,脸都笑僵了,“很,重要?”

“叶阑,叶阑,”我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像品茶一样回味着,“叶阑,一个和这个名字不谋而合的女孩。听到这个名字你会想到什么,灯火阑珊?意兴阑珊?大概就是那些意境深远的宋词吧,清冷而幽静的感觉。对其他人来说,叶阑就是那种类似文人画一样的人吧,初看不明觉厉,细看,细看,虽明仍觉厉。可是对我来说,叶阑,叶阑,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叶阑就如同铁马冰河一样,带着锐气与寒冷,刺入我十六岁一潭死水一样的生活。”我仓促地笑了笑,有些害羞,“总之,挺重要的吧。”

“我呢,重要?”

“什么意思?”

“我喜欢,泰迪,可以,吗?”

我承认我听见这句话时感动得快哭了,戳了戳他皱起来的海苔眉,“孟渊,我喜欢女生。”

7

我曾经以为我很爱叶阑,我爱她犹如爱世界上一切阳光与白云。现在我以为我很爱孟渊,我爱他犹如爱世界上一切阳光与白云。其实这世界很奇怪,遇见你之前,我只能空泛地爱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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