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原上草
(一)
阿离第一次见到元恒是六岁那年, 洪水扫荡过境后的土地一片污秽狼藉, 就连天空也失了颜色。
她半个身子陷进泥泞里,不知道混乱中自己被冲撞的人群带到了哪里,也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吃东西了...
她想,她可能要死掉了。
她很想大白,‘这是一只好狗’,大人都这么说,她也觉得是。
从记事起大白就一直在她身旁,她被邻居小孩笑出生就克死自己娘亲的时候,只有大白会龇牙咧嘴的帮自己。
还有爹爹,她也好想爹爹,她还记得那天爹爹要去码头工作时,说回来要给她带城南巷口张爷爷家的糖葫芦。
那是大家伙公认的最甜的糖葫芦了...
想到糖葫芦,倒在淤泥里的小身子好像提线的木偶突然抽动了一下,灰暗的眼睛里难得又聚起了点点光影。
就在这时,她...她看见了!
就在这一瞬间,她看到了前方除了铺天盖地的灰黑,还有一抹白。一抹仿佛转瞬即逝的白,那是不抓住就会消失的颜色。
是大白吗?是大白来找她了吗,她在这啊, 为什么要走?她在这里啊...别走好不好...
元恒是京城府中长大的公子哥,读得了圣贤书,练得了一身好马术。
养尊处优的九岁少年太过于稚嫩,自认为见过了世间所有,带着新奇和稚气的英雄主义毫不犹豫地选择忽略担忧的娘亲,顺着父亲要带他见世间疾苦的意,跟随队伍南下救灾。
但今下,眼前是满身盔甲的士兵把衣衫褴褛的灾民挡在身前而把他重重护在身后, 耳边是灾后人群的呼救讨食时,他害怕了。
他慌乱, 下意识的去寻找父亲熟悉的身影。
张望间,眼尾扫到路旁危楼残壁下的一块堆积的破布突然动了!他诧异地转过头,眼睁睁的看着那块小布包慢慢舒展成一个...人?
‘是了, 是人,有鼻子,有眼睛 ’ 他想。看着那过分纤细的模子,元恒下意识的还觉得那是个女孩。
她太脏了,脏到元恒只能看到那双带着死气又闪着异光的眼眸,绝望空洞却违和的往外冒着称为希翼的东西...她在看他,元恒被她的眼神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甚至觉得他动一下她就会像过于绷紧的弦,“啪”的一声断掉。
人, 越挤越前,推搡间已经有人踩上那摊“小布堆”了!
“住脚!!!!!”
元恒从来没那么急过,脱口而出的话语还没在风中消散,心脏就已经“砰砰砰”地冲击着耳膜。
还未发育的少年有着独特尖锐嗓音,突兀地划破了吵嚷的人群。
被他抬手指着的那人,顺着少年似乎要喷溅出火花的眼神这才看到了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小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