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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我记得你的声音

2024-07-11  本文已影响0人  陌上闻花开

中医诊室里,我在跟大夫汇报近日表现。

“睡眠是关键。睡眠不好的人,很少有身体好的。”和善的老大夫搭脉后说,“你是不是又我行我素了?”

我惭愧地笑了笑。一周一次,这是第四次来了,每次大夫都叮嘱睡眠。我也每次都诚恳点头,但长年养成的习惯,依然没有一天是在“十一点之前就睡着的”。这太难了,我连十一点之前就上床都做不到。

旁边忽然有人喊着我的名字。

我回头,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眼里含笑看着我:“我听到你的声音,才知道是你。”

我也戴着口罩,原来的直长发已剪短扎了个低马尾。那么她是谁?

“你怎么也来了?”我问,同时在记忆里快速搜寻面前这个瘦小的女人,她的一双眼睛似乎熟悉,但更熟悉的是她的声音,于是我轻轻地唤了她一句:“方姐。”她的姓一滑而过,但我确信她能听到。

“我也说不上哪儿不舒服,就是过来调一下。”

在我的询问下,她告诉我这是第一次来。“你比原来瘦多了。”我看着她,心里却产生了犹疑,她是那个“方姐”吗?从脸和身形来看,她比我的同事方姐至少要瘦了一圈,显得枯黄干瘦,眼睛虽还是秀气的杏眼,但也不及记忆中的大。只有声音是原来的。想来我们有六七年或者更长时间没有见面了,自从她退休后。

“你还和原来一样瘦。”她说。

她并没有问我身体怎么样了,连我的名字也是三个字叫着,在我听来,并没有什么亲热的表示。

我们按大夫要求,换了个位置,大夫给她搭脉,我到旁边等护士给我开药、交费。我趁站起来的功夫,瞄了一眼她的病历,是她,是方姐。刚才我没有叫错。

于是我又同她说了几句话,问她现在住哪里,她一说住址,我暗暗吃了一惊。是那个老旧的生活区,十六七年前我就从那儿搬出来了。她的家庭经济条件很不错,在我的印象里,她似乎不曾在那个生活区住过。

她告诉我,她是为了陪也住在那里的老父亲,才一直没有搬新居。

“那现在你是跟父亲一起住吗?”

“父亲已在前两年走了。”

我们同时沉默了。

我交了费,同她说了一句:“方姐,我先走了。”俩人含笑点头告别。

出来后,我到护士站扫码填写中药快递单,这个快递是免费的。第一次护士就告知,中药煎好后我可以自己来取,也可以快递送门。

之后又被护士请求填写满意度调查。我统统填了非常满意。这家医院的服务确实还是做得不错的,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遇到熟人后的喜悦心情。

其实细想想,我与方姐并无多大的交情。她在另外一个部门工作,我最大的印象是她长得挺漂亮的,瓜子脸双眼皮。

多年前,我刚大学毕业分去单位,一切都还在愣头愣脑中。一次我与几个同事一起去食堂就餐,其中就有方姐。她说起两岁的孩子,我吃了一惊,说:“我还以为你没结婚呢!”她笑着说:“那不成老姑娘了?”

很普通的问答,却无缘无故地留在了脑海里。后来我又得知,总爱笑的她那时处在一个困境里:她的爱人身体有了病。我记得工会主席叹了一口气说:“以后可苦了小方了。”

年轻的我很快投入到工作和新的生活中。就这样,每个人都在自己人生的洪流中起伏着,无瑕顾及他人。很多年后,不知不觉中方姐已成为周围人羡慕的对象,她的爱人已康复,事业突飞猛进,孩子出国留学,方姐也容光焕发更漂亮了。

没有想到,多年不见的方姐却又老成了这个样子……时间啊!再想想,我都要迈入退休之年了,大我六七岁的方姐又怎能不老?时光一天天地流失,我们对自己的认识却还停留在以前,顽固地认为自己还年轻,自己的身体会一直棒……

“我看完了。”旁边冷不丁又响起方姐的声音。她又喊了我的名字,三个字,一个也没少。

此时,我站在一楼的单据打印处。还有化验单我要把它打印出来,再接着去看西医。

“方姐,你中药开了吗?”

“开了,下午我再来取。”

她不知道有免费的快递送上门?她从那个小区开车过来得十几分钟呢。我连忙告诉她。她一听,又匆匆忙忙上楼了。

她可以少跑一趟了。我望着她的背影,不复记忆中那个丰润的方姐了。难道人老了都会缩小吗?

我接着取单,也上楼。看了西医后,我特意经过中医护士站,没有再见到方姐。我在心里暗笑自己:都快半个小时了,方姐早应该走了。

慢慢下着楼梯,多年前的一件小事却在这时浮上心头:

那是个大雨天或是个大雪天,方姐的爱人开车来接她,也顺便带上了同住一个生活区的我。那天我们单位发了一箱劳保,也放在了他们的车厢里。

他们把我送到我家楼下,她爱人帮我把那箱劳保抱出来,然后说:“我给你送到楼上吧?”

我连忙说:“不用不用,大哥,我放在储藏室就可以了。”我家在五楼,在车上闲谈时我说起过。我当然不能麻烦人家。

多年前,方姐和她爱人送我回家的善举,就这么倏忽来到了我的脑中。那时的我们都没有想到,今天我无意间还能把这份善意小小地还了过去。

另外,这个人还久久地回味着“因果”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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