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桃苑内刊随笔散文谈写作

从《逝川》中看短篇小说创作

2018-12-30  本文已影响4人  亦恬_
从《逝川》中看短篇小说创作

文/亦恬

喜欢迟子建这位作家,是从她的短篇小说开始的。迟子建的短篇小说,给我的阅读体验非常棒。

短篇小说最能体现写作功底。散文,只要“神聚”,则允许“形散”,长篇小说即使有个别啰嗦内容,因篇幅长,对主题的影响也不大,而短篇小说的舞台则非常有限,无论是语言叙述,还是布局谋篇,都不能有太多“空泛”,因而更考验作家的写作功力。

第一次接触迟子建的短篇小说集,先看了她写在卷首的自序,有一段她这样说:短篇小说舞台不大,所以作家在起舞的一瞬,身心要在最佳状态,既要有饱满的激情,又要有气定神凝的气质。不要以为舞台小,它的天地和气象就小了。在小舞台上跳得出神入化,大世界的风景就妖娆呈现了。你在与天地交融的时刻,会觉得脚下的流水,与天上的银河连为一体了。你既是大地之河的一簇浪花,又是天河中的一片涟漪,晶莹剔透,遍体通泰。

这一段话说得太好了。作者的创作过程如此美妙,那作品带给读者的阅读体验一定也不差,带着这样的想法,我看了迟子建的短篇小说,果然得到了极致美妙的阅读体验,她的短篇小说编年体共四卷,我一口气看完了。对于短篇小说,我虽然不会写,却喜欢琢磨,尤其是迟子建的短篇小说。因此,这次,以迟子建的《逝川》为例,谈谈我对短篇小说的看法。

《逝川》内容的最简洁概括,正如迟子建所说:“我写了一条河流,写了一个守望着这条河流的一个老女人的命运。”逝川是那条河流,而老女人则是吉喜。

吉喜是个怎样的女人?作者塑造了一个非常饱满、生动的人物形象。那个“丰腴挺拔有着高高鼻梁和鲜艳嘴唇”、“发髻高挽,明眸皓齿,夏天总是穿着曳地的灰布长裙,吃起生鱼来是那么惹人喜爱”的姑娘,是年轻时的吉喜,时光倒流五十年的吉喜。而现在,“在阿甲渔村,你看哪一个驼背的老渔妇在突然抬头的一瞬眼睛里迸射出雪亮的鱼鳞般的光芒,那个人便是吉喜,老吉喜。”短短的一段话,为读者生动地展现了年轻和年老时的吉喜,人物形象跃然纸上。

描写吉喜的能干,作者写道:“那时的吉喜,不但能捕鱼,能吃生鱼,还会刺绣、裁剪、酿酒”,“吉喜想,一个渔妇如果不会捕鱼,制干菜、晒鱼干、酿酒、织网,而只是会生孩子,那又有什么可爱呢?”

描写吉喜的独特,作者写她吃生鱼时:“光锐的牙齿嚼着雪亮的鳞片和嫩白的鱼肉,发出奇妙的音乐声。”写她唱歌时:“吉喜的歌声像炊烟一样在阿甲渔村四处弥漫,男人们听到她的歌声就像是听到了泪鱼的哭声一样心如刀绞。”写她敢爱敢恨,她奋不顾身地爱着胡会,而最终胡会没有娶她时,吉喜将满是鳞片的刳鱼水兜头浇到新郎胡会身上。胡会死时,全村人都去参加他的葬礼,唯独吉喜没有去。

然而,吉喜又是善良的。胡会的儿媳临产时,她毫不犹豫去帮忙接生。产妇难产,正是泪鱼出现的时候,传说没有捕到泪鱼就会遭灾。当所有人都去捕泪鱼时,吉喜为了产妇安全,宁可放弃捕泪鱼的宝贵机会。

在选材方面,虚实结合。作者带我们走进了北方渔村,不但描写了北方寒冷雪域的大背景,勤劳、淳朴、毫无伪饰、有着与自然相通的灵性的渔民以及他们的生活,作者还在小说中塑造了现实并不存在的、奇特而有趣的鱼——泪鱼。它“身体呈扁圆形,红色的鳍,蓝色的鳞片,每年只在第一场雪降临之后才出现,它们到来时整条逝川便发出呜呜的声音。”泪鱼出现时,充满了悲伤,被打捞上来时会流着珠玉一样的泪滴。人们把泪鱼放到木盆中,安慰它们,它们便不再“哭泣”,放入逝川后,它们又会欢快地向逝川的下游游去。对北方寒冷地区,人们生活的真实描绘,以及逝川、泪鱼的艺术虚构,使小说内容丰富,又充满了神奇、美丽的色彩,更能吸引读者。

在叙述方面,顺叙、插叙方式的灵活运用。小说首先给我们展现的是年老的吉喜以及她孤独的生活,下第一场雪后,她在等待捕泪鱼时,胡会的孙子胡刀来请她去为妻子接生,这都是用顺叙的方式。吉喜看到墙上胡会的画像,想起往事,这里作者插叙了吉喜和胡会如何相爱,两人又如何无缘分散的故事。这样的处理方式,即使在短短的篇幅里,我们也能看到了吉喜的一生,叙述年轻时以及年老时的吉喜,作者转换自如,并且抓住细节,情景描写生动,读起来毫不乏味。

值得一提的是,小说中象征手法的运用。比如:逝川,释义为一去不返的江河之水,比喻过去了的岁月或事物。而在小说中,逝川是从极北的地方来的一条河流,没有人知道它的源头,也不知它延伸何处,它极大极深,水雾袅袅。它日日夜夜地流,它不仅仅是一条河流,更象征着流淌不息的生命之河。再如泪鱼。比人小几百倍的泪鱼,能岁岁年年地畅游整条逝川,而人却只能守着逝川的一段,一代代地老去。作为虚构的泪鱼,也有象征意义,人们在寒冷的夜晚安慰了一条条悲伤的鱼,便也得到了内心的安宁。泪鱼这一意象也是一种人生的隐喻,犹如吉喜那欢畅而又充满忧伤的人生。此外,吉喜这个名字,在作者其他作品中也有类似的“吉爱”“喜岁”等等,也象征着对人生的一种美好寄托。象征手法的运用,使小说蕴意深厚,耐人寻味。

语言方面,迟子建曾是澳大利亚悬念句子文学奖的得主。“悬念”一词,我不知作何理解,但迟子建的语言极富地域特色,朴实、 自然、典雅,充满了诗意化。尤其是比喻的运用,比如:

“她们在逝川岸边的形象宛如一株株粗壮的黑桦树。”本体是阿甲渔村的女人,喻体为东北人民日常生活中熟悉的事物——黑桦树,反映出她们身上蓬勃的生命力,没有丝毫矫饰,活得本真而富有野性的魅力。

“一百多幢房屋的阿甲渔村在雪中显得规模更加小了。房屋在雪中就像一颗颗被糖腌制的蜜枣一样。”把雪中的房屋,比作被糖腌制的蜜枣,写出了雪域之大,房屋的渺小,生动形象,画面感强。

“胡刀怀中拥着一包茶和一包干枣,大约因为 心急没戴棉帽,头发上落了厚厚一层雪,像是顶着一张雪白的面饼,而他的两只耳朵被冻得跟山楂一样鲜艳。”这里同样是用富有地域特色的事物“面饼”“山楂”来作比喻,诸如此类的比喻,恰到好处,不仅使她的作品语言充满了地域文化色彩,而且充满了空灵之美。

再如,写产妇经过一番挣扎后,婴儿顺利降生的情景:那颗猩红的果实终于从母体垂落下来,那生动的啼哭声就像果实的甜香气一样四处弥漫。把“啼哭声”比作“果实的甜香气”,写出了生命降临的喜悦。

此外,迟子建对环境的描写也是别有韵味的。如:

“当晚秋的风在林间放肆地撕扯失去水分的树叶时,敏感的老渔妇吉喜就把捕捞泪鱼的工具准备好了。”

“吉喜磨磨蹭蹭地吃喝完毕时,天犹犹豫豫地亮了。”

“一抹绯红的霞光出现在天际,使阿甲渔村沉浸在受孕般的和平之中。”

总而言之,迟子建的短篇小说,语言风格朴实大方,简练凝重,文笔流畅,语气舒缓,极富诗意美。仔细琢磨《逝川》这一篇,无论是结构安排,还是叙述描写,几乎找不出一处“多余”的地方。在短篇小说那有限的舞台中,迟子建的确做到了以“饱满的激情”和“气定神凝的气质”,出神入化地翩翩起舞。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那样结构紧凑、蕴涵深厚的短篇小说,令人读后直呼“过瘾”。从短短一篇短篇小说里,我仿佛看到了北方地区人民的生活画卷和民族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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