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镇客栈 -
大山过早地把夕阳挡在了天外,灰白的云开始吞噬山头。
山脚下往北的道上,走着一个落寞、彷徨的圆头大汉。
他是铁砂掌史新塔,是大内侍卫统领。这时候的他――失意、烦恼塞心。
因为这次“奉命出师”,可以说完全是“折戟沉沙”。不但使四大金刚灰飞烟灭,还连累师父身受重伤。他只落得一个兴致盎然出征,垂头丧气败师。
“回到京城,怎么向大王交代?”这是他困扰不解的问题。
晚春的北风仍然有点冷,即使在南方。光线逐渐暗下来,天上飞过一只鸟,落在前面不远处的一棵歪脖树上,“嘎”的叫了一声,不走了。它收拢了翅膀,缩短了脖子,抓紧了脚下的树枝,开始发呆。
史新塔忽然觉得,他――就是那只鸟。但是他不能停下,可也不着急。因为再有五里就出山了,出了山再走五里,就是繁华热闹的乌龙镇。
他现在讨厌看到任何人,厌烦看到任何热闹。所以他要磨蹭到天黑透时才进乌龙镇,最好那时街上看不到任何一个人。
世事的进行不会迁就任何一人的好恶,它自有它坚定的步伐,个人的意愿就是它大步踩踏下的灰尘。晚上的乌龙镇更加热闹。
乌龙镇地处通衢大道的一边,珠源江从它中间流过。因为水陆两便,所以这里是三教九流的汇合处, 万物百贸的集散地。异常繁盛的商贸活动刺激了乌龙镇异常的繁华,风头甚至盖过了五十里外的大同府。
很多人在这里白天忙生意,晚上搞消费。且不说栉次鳞比的酒楼饭店、勾栏瓦舍里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单在那露天大街玩杂耍的,唱曲说评书的,吹拉弹唱嗨歌跳舞的、卖茶说相声的各色艺人应有尽有,招惹的人流如织。
史新塔终于进了乌龙镇,他避过了张灯结彩、靡靡之音飘扬的喧闹街道,寻一条巷子钻进去。巷子最北头有一家叫做乌龙镇客栈的旅舍,出了它的门就是镇外。
刚走不远,忽然看见几个地痞在纠缠一位小姐,小姐的丫环已经被踹到地上,只有哭叫的份儿。那小姐则被人搂来抱去、乱亲乱摸,徒自的苦苦求饶。
总算找到了出气筒。史新塔急步过去,叫一句“这里没王法么”,就手起脚落打倒一片。痞子们一个个皮开骨柝,哭爹喊娘休想爬得起来。只有一个机灵的,撒腿跑了。
小姐得救,过来谢恩。史新塔没好气地说:
“谢什么谢?小姐,你生得漂亮不是你的错,但艳妆浓抹大晚上的乱跑就是你的不对了。花枝展招展就容易招蜂引蝶不知道吗?快回家去。”
小姐羞惭的无地自容,向着史新塔万福几万后,带着丫环匆匆走了。
看着小姐丫环在不远处拐进另一条巷子,史新塔又“赏”了地上的痞子几脚,才稍微有些解气地走了。身后抛下一片杀猪一样的嚎叫声。
“客爷,您来了。欢迎光临,欢迎光临。”史新塔刚到乌龙镇客栈门口,长着一个大红鼻头的长脸老板就迎出来热情揽客:“客爷来得巧,本店还有雅间一套,时尚整浩,价格优廉。欢迎入住,欢迎入住。”
“头前带路,送些吃喝上去。”史新塔面无表情地吩咐店家。
“好嘞。伙计们,好酒好菜送三楼雅间。”长脸店家兴高采烈地喊一声,然后恭请史新塔入店。
入住后,店老板亲自带人送酒菜入房间。
“下去吧。没有招呼,不要再来打扰。”史新塔冷冷地吩咐店家说。
“明白。客爷请慢用。”说完话,店老板恭敬地退了出去。
因为烦恼,史新塔不由的喝多了酒。后来,竟然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大王,饶命。”梦中,史新塔见大王一脚向他头部踢来,惊慌的大叫一声。同时,身上感到被人重踹一脚,连凳子一起摔倒地上。睁眼看时,已有几个大汉扑到他身上,迅速地给他上了个五花大绑。他想要反抗,却浑身绵软软的没有力气,还有些头昏脑胀。
“阴沟里翻了船也。”史新塔心中暗暗叫苦:“人真是该倒霉的时候,喝凉水也塞牙。这小小的乌龙镇客栈,却坑陷了我这个堂堂的大内侍卫统领,传扬出去还有什么脸皮。我怎么这么不小心?真是活该啊!”
他正懊丧的要死,这时候又有一群人进来。为首一人肥头大耳门板身,生就一副鱼泡眼。
“拿到人没有?有没有搜到赃物?”鱼泡眼进门就问。
“常都头,人拿住了,赃物也搜到了,五锭雪花银贡税元宝。”有人回答鱼泡眼。
听到“常都头”的称呼,史新塔心情一松。他知道抓捕他的人,原来是捕快。如果他们知道了自己真实身份,恐怕都得吓尿。
“我暂且按兵不同,看他们究竟要搞什么鬼,半夜三更忽然来抓捕我?还赃物?”史新塔心里道。
“好。带走,明天一早交知府审问。”鱼泡眼向众人下命令。
一帮人押了史新塔往外走。出了五龙镇客栈,常都头对店老板说:“老三,明天一早,到大同府请功领赏。这次抓住大盗,你举报有功。”众人一阵哄笑。哄笑声中,史新塔也没听清“老三”说什么。
次日一早,大同府知府王知远坐堂提审史新塔。常都头先呈上“赃银”,然后向知府禀告破案捕人过程,。王知远听了禀告,十分兴奋,想不到离任在即,还破获一件大案。把多年盗官税库银的江洋大盗绳之以法。
“提犯人到堂。” 三班衙役威武声中,一条大汉被捕快拥上堂来。
大汉抬头挺胸昂然进来,常知远一怔之下,惊呼一声“史大人”,慌忙离案而起。三班衙役与捕快知道事情闹了乌龙,都呆若木鸡。
常都头顿时满脸苍白,一边小声连说误会,一边往人群后边退。
可是 王知远犀利的目光早已盯住了他,见他这个“乌龙主”要溜之大吉,一声严厉的喝问:“常长顺,你搞什么鬼?”
知府这一叫,常长顺忽然转身一纵,就向大堂外面跑去。
“哪里走?”史新塔肩膀一抖,身上的法绳呯怦寸断。他人也早到常长顺身后,长臂一伸,大手抓住常长顺的后心,挥臂一抡,把人仰面摔在知府大堂的公案桌前。常长顺被一摔了个七腥八荤,天旋地转。
“给我绑了。”王知远一声吩咐,衙役如狼似虎扑到地上,把常长顺捆了个粽子似的。
“常长顺,你究竟捣的什么鬼?不想尝遍你亲制的常氏十八刑,就乘乘如实招来。”知府猛拍惊堂木,厉声喝叫。
常氏十八刑,一刑一地狱。二十年来,大同府人人闻名丧胆。但眼下,都头常长顺装死不理。
王知远掷下令签,刚要喝令用刑,大堂外忽然跑过一个人来。来人是大同府兵马都监方南行。
方南行跑到王知远面前附耳数语,王知远吃惊地看向大堂外面。
史新塔看到知府一脸惊诧的表情,想到一定还有更大事情。于是不由自主地侧身偏首,去看大堂外面。
大堂外涌进一群人来,一个个浑身血迹,垂头丧气,为首一人则 怒气冲冲。史新塔一见也吃一惊,来人都是他的手下的大内侍卫。领头人是侍卫队队长裂山鞭姚梁。
史新塔这时是站在大堂一侧,姚梁一身火气直冲正堂,对着知府一通叫:“刘大人,你们大同府一定有内鬼。今天你不给我一个交代,我灭了你的大同府。”接着一伙人涌到知府面前,变得气势汹汹。
离大堂门口的捕快,有的见势不妙,便往外溜。可是刚踏出门口一步,便被人捉住拎小鸡一般扔回大堂内。
刘知远吓的脸白煞煞的,茫然无措。下意识地把目光越过人群去寻找史新塔。
史新塔知道眼前混乱的局面,只有他出面才能镇得往。于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听到咳嗽声, 姚梁侧目怒视。惊讶的看到是史大统领,慌忙单膝跪下,说道:“卑职姚梁叩见统领大人。”
“姚队长,什么情况?起身说话。”史新塔也不客气,直接发问。
“是。卑职提领大同府兵马,秘密围剿神土山十七峰的一贯道。不成想却大中埋伏,损兵折将,跑了妖道一贯真人,一无所获。”姚梁说道。
“你们千里迢迢到这里,单单就为捉拿一个什么一贯真人?”史新塔疑惑地说道。
姚梁走到史新塔近傍,附耳略略数语。
史新塔神情逐渐严肃,最后竟然脱口而出:“乾坤附灵袋?”姚梁郑重点头。
“好。抓不到一贯妖道,誓不罢休。”史新塔说:“刘大人,今天史某人要越俎代疱发号施令了。”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大堂公文案后坐定。
“一、刘大人,速发海捕公文,通缉妖道一贯真人。二、提点大同府所有兵马,围困神土山,颠覆妖道老巢。三、把常长顺投入死牢,神土山事了,我要严加刑讯。拖下去。”
“慢。”常长顺突然大叫:“史大人,如果恩准我将功折罪,我愿交代出一贯真人的行踪。否则,誓不吐口,宁愿一死了之。”
原来狡猾的常长顺察言观色,在姚梁与史新塔的对话与表情中,寻到了生死攸关的谈判筹码。他要孤注一掷,一搏生死。
“哦!”他的话果然引起了史新塔的兴趣,史新塔想了一下道:“准了。不过你须先说明你犯的什么事。以表示你话无虚假。”
“是。史大人,数十年来,小人都会伙同一部分人趁老知府离任之前,盗窃部分税银。老知府为省麻烦,都是按下不报,设法填补了事,然后完美离任。不想今年朝廷忽然严令禁止苛捐杂税,以民为本。刘大人向小人下死令,追缉盗库一案。小人无奈,便授意乌龙客栈的钱老三物色替罪人选,最好寻个外地的冮湖人氏,栽赃嫁祸。不成想钱老三的手下的一帮小兄弟,不长眼的撞上了史大人,惹下塌天大祸。”
“混蛋,为吏做匪,真是该死。饶不饶你,要看能不能抓到一贯妖道。说,他在哪里?”史新塔喝道。
“钱老三的客栈三楼下面有大地下室,地下室的外通口设在它后面二百米的渔塘岸边。”常长顺干净俐落地说道。
“你怎么这么笃定,妖道就在那里?”史新塔问道。
“妖道俗家名字叫做钱伟忠,钱老三是他的亲侄子。他们爷俩常有勾结,那爿客栈其实就是妖道的第二窟。”常长顺说道。
“好。暂且信你一回。姚队长,命令属下乔装改扮,突袭乌龙镇客栈。刘大人,封锁四门。我们回来之前,鸟儿都不许进出大同府一个。再一个,把常长顺的同伙审明监押,待我回来发落。他们这股黑恶势力一日不除,大同府一日不宁。”史新塔逐一发令,刘知远一一应喏。
史亲塔率领一众侍卫,神不知鬼不觉一举破袭了乌龙镇客栈的地下室。顺利拿住了妖道一贯真人,搜到了一贯道观的镇观之宝“乾坤附灵袋”。
手提“乾坤附灵袋”,史新塔露出了舒心的笑容。面向北方,他心底里默默地说道:
“大王,小臣终于有一丝颜面,回京见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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