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囚鸟•第二十一章 三川镇遭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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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羊石镇,望着茫茫大雪,天大地大,我突然感到自己这么渺小,站在十字路口中央,看着四条交汇后通往不同方向的路,踟蹰半晌,最后踏上了北去的那条路。我想,塔丝娜除了漠北之外,无处可去,她一定是回漠北了。
道路两边的田地里光秃秃的,白雪压着黄土和纵横的阡陌小路,田地尽头是绵延起伏的小山。我边走边四下张望,走了一个多时辰后,才见到人迹。几个孩童在一座破庙门口扫出一片空地,支起一面筛子,筛子下面撒着几粒饱满的金灿灿的玉米粒。我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塔丝娜的姑娘经过这里?他们摇摇头,没人和我搭话。我又说,她大概到我耳畔这么高,高鼻子,蓝眼睛,你们见过吗?他们还是摇头不说话。我说,你们都是哑巴呀?要不然怎么不说话?他们不耐烦地瞪了我一眼,头转向庙门口的方向,眼神落在庙门口枯树上的几只麻雀身上,神情紧张。我穷追不舍地再问,他们就不理我了,像没听见一样。我生气了,一挥手赶走了麻雀,我说你们倒是说话啊,到底见没见过啊?!孩子群里最小的一个一张嘴哇一声哭了,边哭边喊,你把麻雀吓走了,你赔我麻雀,赔我麻雀!呜呜——
落雪的世界格外宁静,他的哭声在旷野里传出很远很远,我说你别哭啊,你哭什么,不就是几只破麻雀嘛。你告诉我,你到底见没见过塔丝娜啊?他哭得更狠了,向着不远的方向边哭边喊爹。我看见不远处一户人家的柴门开了,紧接着走出来一位壮实的汉子,他怒气冲冲踏着纷飞白雪,朝破庙这边走过来。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赶紧返身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跑了很久,我呼哧呼哧喘着气,白色的气体融化了飘飞的雪瓣,一个转角过后,有一个打铁铺子。我走进去,站在铁匠炉子边上,伸出双手,我说,大哥,我快冻死了,借个火烤烤。打铁的中年人白眼看了我一下,没说话,我才看清他边上还有一位弯腰老头。老头看了我一眼,烤吧烤吧,随便烤,只要你不偷我打好的锄头就好。我看看中年汉子赤裸着胳膊,露出一块一块健壮的肌肉,他朝我轻蔑地看了一眼,像是在示威。我连忙摆手,大爷说笑了,我不偷锄头,我在找一个姑娘,偷它没用。干瘦老头手里的铁锤一下一下砸在铁砧上透亮的紫红色的铁条身上,气喘吁吁地问,你媳妇儿?我说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和中年汉子都笑了,是不是你媳妇儿你不知道啊?我没有说话,老头儿说,要是不是,还是别找了,人家肯定看不上你才不愿意见你的,要是你媳妇儿,那更不应该找了,她都不愿意和你过日子了,还找她作甚?我早上到是看见过一个姑娘,这么高。他说着伸出拿铁锤的手比划,比你低不了多少,长得可真好看,我老汉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俊的姑娘。
我站在炉子边上,看他鸡皮鹤发弯腰驼背边摇头边啧舌,真是好看啊,不要看你小子白白嫩嫩的,不见得就配得上人家姑娘呢!不过,那姑娘长得好像是胡妞模样。他这么一说,我立刻来了精神,我问他,是不是高鼻子,蓝眼睛?他说,没看清楚,那姑娘裹得很严实,蒙着淡黄色的面纱。我立刻跳起来,淡黄色的面纱?你确定是淡黄色面纱?老头儿生气了,他气呼呼地说,我虽然老了,但是打了一辈子铁,眼神还不差,不然怎么能打出好锄头?我连声说是是是,您老人家说的是,谢谢您谢谢您,可真是救了我的命了!我从腰包里掏出一把铜钱,塞到他手里。
老头儿接到钱,立刻惊惶起来,他说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你这钱我不能要。他说着就把手里的铜钱塞还给我,我又推回去。我说,大爷,您给我提供了这么重要的线索,这点钱聊表我的一点谢意。老头儿说,我老汉这辈子就是个打铁的,我只知道钱是用双手在火炉子里一把汗一把血挣来的,可不是用嘴皮子说几句应该说的话就能赚来的。我执意把钱塞给他,他一看推辞不了,就说,那这样吧,我给你打一把短刀,或许你在路上用得着呢。明天早上保证打好,你要是不嫌弃我这儿简陋,就将就一宿吧。我抬头看看外面,天色已晚,就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老头儿送给我一把短刀,二指宽,半尺来长,靠近刀柄的地方刻着“麻三刀”三个字,磨得很是锋利,刀刃边缘闪着清寒的光芒。我试试刀刃,连忙站起来说谢谢。老头儿不好意思地说,本来应该做个牛皮的刀鞘,可是牛皮早用完了,只好用驴皮做了一个凑合,你不要嫌弃。我伸出双手恭恭敬敬接过刀鞘,说,哪里哪里,真是劳烦您了。
老头儿非要留我吃早饭,他说,儿子已经在做了,马上就好。我想了想,只给了人家三十几文钱,人家已经给打了一把短刀了,怎么还能再吃人家饭呢?就以还要尽早赶路推辞掉了。
老头儿把我送出铁匠铺,他说,下个镇子是三川镇,自古便是寇贼聚集之地,住店行走,一定要万分小心,不要遭了贼偷。我连忙称是。他说,刀身上的刻的麻三刀便是我,回来时没地方住再找我。
走到无人处,我把包袱里的细软银子拿出来,装进贴身衣兜里,外面只留一两碎银子和几枚铜钱,作为住店吃饭费用。我虽然第一次出远门,但是自小在爹的客栈里,听那些常年漂泊江湖的刀客们讲江湖,讲世风日下、尔虞我诈,耳濡目染,早已熟悉了江湖。
到三川镇时,已经午时,雪也停了。三川镇比羊石镇繁华多了,街上摆满卖衣物布料和饭食的小摊。虽然刚下过雪,街上的人倒也不少,大家都穿得厚厚实实,手筒在袖子里在街上青着脸色转悠。卖包子的肩上搭一条白布手巾在热气里大声喊卖,热包子来——。算命的老先生缩在墙角,面前摆着画有八卦和男女面相的黑布,不知道嘴里念叨着什么。几个小孩子在街上追来打去,雪球打到别人身上便一哄散开跑掉了。
我摸摸空空的肚腹,找了一家面馆坐下来,问店家要了两碗面,就蒜吃掉了,肚子立刻充实了,身上也没那么冷了。结账的时候,我问小二有没有见过一个和我差不多高蒙着黄面纱的姑娘。小二说见过,两个时辰前在他店里吃过一碗面,长得可真漂亮。我说了声谢谢就连忙走了。两个时辰前他见过塔丝娜,说不定塔丝娜还在三川镇。我想着想着就激动起来,心跳也加快了,我想我找到了她一定要向她赔罪,请求她的原谅。
我在三川镇集市附近找了整整一天,大街小巷,每个店铺和客栈茶楼都问过了,可就是没有找到塔丝娜。我回到吃面的面馆去找店小二,可是面馆早就关门了。找不到塔丝娜,面馆也关门了,我只好随便找家客栈先住下来。
几天来一直在赶路,我洗过脚就倒在床板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小二的敲门声叫醒了我,他隔着门板喊,客官,您要是今天不住的话,就把房钱结了吧。我拍拍昏沉沉的脑袋,马上就来。说着手就伸到腰包里掏散碎的银子,腰包里空空如也。我心里一惊,糟了,八成是昨天夜里睡得太死,遭贼了!我连忙把手伸进衣服里,摸摸贴身的口袋,顿时放下心来,其他银子都在。幸亏昨夜太困和衣而眠,要是像在家里一样脱个精光,指定早就被偷得干干净净了。可是,在客栈里发生这样的事,我总不能忍气吞声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我穿好鞋,推开房门,站在门口对楼下柜台大喊,老板,我遭贼了,银子丢完了。老板在楼下的柜台后面头也没抬,哦了一声。我立刻来了气,我说你要负责任,这银子可是在你店里丢了的。老板慢条斯理地抬起头,哂笑一下,阴阳怪气地说,这么说,你觉得银子是我偷了?我说我没有说你偷了我的银子,但是银子在你这里丢了,你要负责任。老板低下头,继续拨着算盘,既然不是我偷的,我为什么要负责?
我哑口无言站在门口半天,最后冲下楼站在柜台前面,对着老板的脸说,你这是不讲理!我不管,你赔我银子。老板抬起头,瞪着一双三角眼,鹰钩鼻子快要碰到下巴了,恶狠狠地看了我半天。你怎么个意思?想赖账是吧?我说我不想赖账,可是我的银子在你这儿丢完了,我怎么办?他阴险地一笑,抽了我一个耳光,这么小就学会了这招,你小子够种啊你!我扑上去和他厮打,被他一拳捣下了柜台。几个店小二冲上来,围着我一顿拳打脚踢,最后把我鼻青脸肿扔在了大街上。我摸摸疼痛的屁股,店小二把我的包袱从二楼扔下来,冲我唾了一口唾沫。他说,滚!小王八蛋!
我摸摸包袱,衣服和短刀都在,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一瘸一拐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