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像花儿一样
晚饭过后,他俩带着双胞胎女儿出去散步。
因为情人节的缘故,街上的氛围与往昔迥然不同,空气中都弥漫着爱情的味道。沿街相距不远处就有一个卖花的小摊,摊不大,几个别致的小木桶里竖放着各种鲜花:紫色的蝴蝶兰随风摇曳,翩翩欲飞;洁白无暇的百合,在夜色中更显清纯高贵;娇滴妖娆的玫瑰和婀娜多姿的郁金香在争香斗艳......微风拂过,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迎面陆续走来怀抱鲜花的女孩:有跟女伴并肩同行的,似乎在分享各自的幸福,她们时而倾头低语,时而尽情大笑,引来路人的窃窃私语; 有跟男伴相拥依偎而行的,女孩笑靥如花,好似沉浸在爱的海洋中;也有独自匆匆而行,神情若有所思,嘴角却洋溢一丝笑意......
目视这一幕,一股柔情顿时在她心头荡漾。从小时候,她就钟爱这五彩斑澜的花儿,尤其凝聚着美和爱于一身的玫瑰,始终在她的公主梦里漫山遍野地绽放。如今虽已步入中年,见到这娇嫩欲滴的花儿,仍不免怦然心动,诱人的花香带着她的思绪一下子飘出了很远很远......
幸福像花儿一样17年前,23岁的她随军来到了新疆军营。那个冬天,新疆的气温已骤降到零下二十多度,室外滴水成冰。连续数日,空中如仙女散花,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在空中优雅的飞舞,轻盈的旋转,再依依不舍的慢慢落地......天和地仿佛连接成一片,视线能及之处都是银装素裹,俨然装扮出一个白色的童话世界。
严寒的天气并没有影响她兴奋的心情。这天早晨,她就一直在忙碌,这天是她婚后的第一个纪念日。看着自己悄悄备下的红酒,蜡烛,就差玫瑰花了,她忍不住扑哧而笑。深知当兵久了,他已习惯了直线加方块,缺少浪漫的细胞,她早用无比羡慕的语气,声情并茂地向他讲述影视剧中结婚纪念日的场面,是多么的浪漫、温馨、感人,她心想再木讷的人,也应该明白她的用意了吧!
幸福像花儿一样天色渐暗,时间在滴嗒声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营区那边已吹响了开饭的号声。她驻立窗前,翘首眺望,外面依旧大雪纷飞。陆续有“橄榄绿”从家属院的大门进出,望眼欲穿中,终于盼来那抹熟悉的身影。带着一阵凉风,一脸憔悴的他跨进了家门。她定睛一看,他两手空空。会不会把礼物藏过在衣服里,给她一个惊喜?她赶紧顺势摸摸他的衣服和口袋,空空如也。一丝失望掠过心头,她重重地坐到了沙发上,不想搭理他。
他摘下帽子挂到门后的挂勾上,然后拍打起身上的落雪,雪花随之四处飞溅。也许感觉气氛不对,他扭过头来,呼唤起对她的昵称:“小妮子,今天是结婚纪念日,咋不高兴了?”
她气呼呼地嘟起嘴:“你还知道是结婚纪念日?连支玫瑰花都没有,这过的是什么节呀?”
“这两天太忙了,没时间出去买礼物。外面又下雪,上街不方便。”他一脸歉意地过来拉她:“改天有空补给你,行不行?”
她冷冷地推开他的手:“过了今天,你觉得补的花还有什么意义吗?”
“不就是个花嘛?有那么重要?”他觉得不可思议。
她一听更觉得满腹委屈,声音近乎嘶声竭底:“跟你这种不懂浪漫的人生活,还有什么意思?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嫁给你!!”
他沮丧地坐了下来,抬手缓缓揉起太阳穴。她知道他的偏头痛又犯了,她也知道,这些天,面临老兵退伍,基层连队忙得不可开交。那疲惫不堪的神情,让她心中掠过一丝不忍,但又不甘示弱,她跑进房间,“扑通”一声,狠狠摔上房门。
幸福像花儿一样外面沉寂良久,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关门声,她的心仿佛遭到重重一击,随之坠入无底的深渊。她赶紧跑出来打开房门,那“咚咚咚”好似带着怨气的脚步声,已经到了下面的楼道口,想呼喊他,又怕邻居听到笑话。她连忙小跑到阳台,他已经走出很远了,在昏黄的路灯下,漫天飞舞的雪花肆意洒落在他的军帽上、衣服上,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深深的脚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家属院大门口,她的心情降低到冰点。
她想:他一定是生气回连队去住了。她孤独地站在空荡荡的房间,桌上的菜早就失去耐心,热气全无了,躲在角落还没拿出的红酒和蜡烛,好像都在偷眼嘲笑她。一股被遗弃的感觉笼罩着她,她不由得打了个冷噤。
灯光反射在窗户上,映出她模糊的身影,看着自己的脸庞,她都感觉很陌生,这还是我吗?为了追求一份所谓的浪漫,就变得如此刻薄、蛮横?现弄成如此境地,值得吗?顿时懊悔之情充斥着她的内心。
想想他除了不够浪漫,平时对她的关爱还不够吗?只要走在马路上,他总是不由分说,一把拽过她,让她老老实实地走在右边;心疼她生了冻疮的双手,每个寒冷的早晨,她总是在热呼呼的饭香中被暖醒;为了排解她思乡之苦,不善言辞的他居然在全军战友中寻找家乡军嫂;初来新疆,大病一场,在野外驻训的他闻迅匆忙赶回,在病床前累了几宿,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嘶哑的嗓音依然记忆犹新;尤其在拿着婚检报告单告诉他,她可能会终身不孕时,渴望小孩的他不离不弃、毅然拥她入怀的举动,每时想来,都能让她潸然泪下......
幸福像花儿一样她无精打采地窝在沙发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门在响,有人在拿钥匙开门,他回来了吗?她心中一个激灵。他进来了,帽子上、衣服上零落着厚厚的雪花。他用力跺起了双脚,雪花循声而落。他摘下帽子,依旧气喘吁吁,脸色青里透红,额头上密集的汗水顺着腮边往下滑落。他把手上的方便袋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数朵玫瑰花已迫不及待地探出那红艳艳的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新主人,袋里还有一大盒巧克力。她心头一颤,一股暖流流过心田。可是十公里的路程,到市区已经没有车了呀!看她一脸疑惑,他再次装模作样跺跺粘满雪花的靴子:“有脚走遍天下!”
“你不怨我吗?”轻轻抚摸着梦寐以求的玫瑰花,竟有恍惚如梦的感觉,她羞愧地低下头,喃喃细语道。
他伸出冻得红通通的手,温柔地帮她理好散落在额前的头发:“傻妮子,女孩子天生感性,与生俱来喜爱浪漫,幸福的婚姻也确实需要浪漫的鲜花来点缀,今后我一定会顾及你的感受。你孤身一人跟我来到这举目无亲的大西北,我成了你唯一的依靠,生活是真实的,除了浪漫,我还会在其他各方面都尽全力来爱你......”
幸福像花儿一样她猛地扑进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室外冰天雪地,室内温暖如春,幸福像茶几上的玫瑰花儿在快乐绽放。那层层叠叠、鲜红的花瓣,多像他那颗宽容、仁厚的心!是啊!幸福的婚姻,不能只有绚丽鲜花前唯美的浪漫,还要有繁花落尽后执着的相守。婚姻生活需要相互理解、体谅,包容越多,幸福越多......
这么多年来,无论身处何地,原本不懂浪漫的爱人都坚守承诺,在生活上对她做到了无微不至的呵护,逢年过节也必给她送上钟爱的玫瑰。每逢节后,她都会像黛玉葬花般,无比惜疼地抛扔那些实在枯萎飘零得不成样的花儿。
但17年来,她一直珍藏着他第一次买给她的玫瑰,在她眼中,这已制成标本的玫瑰不仅充满了浪漫、幸福,还蕴含了宽容、理解。花虽已枯萎,在她心中却永盛不败,陪伴着她一路幸福走来......
幸福像花儿一样“来,小妮子,这是送给你的!”一个声音把她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手持一支红玫瑰俏皮地在她脸前来回晃悠。她像初恋的女生,羞涩地接下了玫瑰。两个孩子在身边欢呼雀跃起来,路灯洒下橘色温馨的光芒,温柔地把一家四口手牵手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