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桑旧事：十三，桑蚕丝

一、伟大的蚕

诗人说：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所谓桑麻，诗中代表农事；具体所指，为丝绸布匹、衣料纺织及制作之事。桑，原指桑树和桑叶。桑叶，是蚕的幼虫的主要食物。

除桑叶外，蚕虫的食料还有柘叶、榆叶及柞叶；这些树的叶子，富含天然纤维，蚕吃了就可以吐丝。

蚕还吃一些其它嫩草叶，比如车前草的叶子。车前草的叶子，含有的纤维量比较高。真是自然造化。

小时候一直揪心，骨茸骨茸的蚕宝宝，到底是从哪来的？长着长着，它又长成白色的大枣形状的小棉球。自小产生的好奇心，使得生物课中的这一节，学起来相对轻松。

蚕蛾儿

蚕是完全变态昆虫，一生经过四个形态不同的发育阶段：卵籽、幼虫、茧蛹、蚕蛾。卵籽孵化期，约7到9天；幼虫期，约25天；蛹茧期，约为15-18天；蚕蛾期3-5天。蚕的一生，大约是两个月共60天左右。

养蚕业与缫丝业，源自古老中国，传说由黄帝的妻子嫘祖发明传播。蚕是上苍赐予人间的灵虫，吃桑叶，吐丝结茧；结茧后打丝，丝用以纺织、裁制绫罗绸缎，做嫁衣裳。

诗人感慨：春蚕到死丝方尽。如此小生灵，仿佛生来只为人间提供衣料。思之顿时令人敬佩叹息。回想小时候每见外婆打完丝，还要把蚕蛹炒熟了给我们吃，越发令人敬重蚕虫的伟岸。

二、养虫儿，桑葚儿

舅家的后院有两棵树，一颗是大桑树，另一棵是小桑树。小桑树，种在正屋的后檐下不远处。大桑树，长在后院的茅坑沿子上；可能是肥料充足的缘故，它长得比较粗壮。

桑树到春天发了芽，渐渐长出叶子，叶子渐渐长大。外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蚕籽？这是我自小的疑问。她把蚕籽放进一个大竹筛；大竹筛就放在炕头，筛底铺两张白纸；蚕籽在白纸上撒放着。

蚕茧儿

外婆先给蚕籽苫一点桑叶，过几天，蚕籽不知怎么就变成了骨茸骨茸的小蚕虫？这也是我自小的疑问。小蚕虫开始吃桑叶。

我曾趴在竹筛旁看：小蚕虫吃桑叶，嘴衔着桑叶的边，左右摇头；就像我们喝比较烫的稀饭，嘴唇顺着碗沿，不停地转动。小蚕虫很快就把桑叶吃得满身窟窿眼孔，最后只剩下桑叶的丝脉。

小蚕虫渐渐长大，吃的桑叶越来越多；外婆每天要不断为它们清除食渣，再添上新鲜、干净的桑叶。

蚕虫慢慢地长大，桑叶在树上不停地长出来；桑树上的桑葚儿，渐渐变黑，已经熟透。我爬上树，摘桑葚儿吃，手指和嘴唇都变成紫黑色。

桑葚儿

外婆怕我从树上跌下来，她在树下铺一张草席，然后用一柄井竿，在树枝上括打。桑葚儿掉在席上、再拾到碗里，用水淘净了吃。

外婆每天继续摘桑叶，喂蚕虫。过了大约不到一个月时间，蚕虫开始结茧。雪白色的蚕茧，形状就像大枣；结满了大竹筛，又顺着炕头的席沿子边上，一枚连一枚，挂满炕角的半面墙壁。

外婆的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这是她一个多月来的劳动心血。我也很高兴，她说等打丝的时候煮鸡蛋给我吃。

三、打蚕丝、织绸子

等蚕虫全部结茧，外婆留一些；说是让它们出蛾子、产籽；等过了年再养。完了，外婆叫村里五六个还不是很老的老大娘帮忙，她们开始缫丝。缫丝，就是出蚕丝；当地人称作：打茧儿、或煮茧儿。

外婆把一大竹筛茧儿搬出来，放在院中的木架子上。她们又支起小火炉，炉子上坐一口尺把大的小锅；小锅上撑着丝架。

外婆先在小锅里添多半锅凉水，火炉的一旁，坐矮凳子的一个大娘拉小风箱，开始烧火炉。

煮茧儿

火炉的另一旁，一个老大娘坐在杌子上；杌子，就是没有靠背的木方椅。等水烧热，只见她抓一把蚕茧下进锅中；右手用一双长竹筷，不停拨拉锅中漂浮的蚕茧。这就开始打茧儿。

煮一阵，挑出丝、穿过丝架中间的小孔；由另外两个老大娘接住丝头，向外拉。不远处还坐着、或站着一个老大娘，右手拿着拐线的拐子；只见她左手接住丝头，把蚕丝拐在线拐上。

帮忙的老大娘，都带着孙子来，我们在一边高兴地玩耍，一边看她们打茧儿。外婆抽空端出好多鸡蛋，顺便下在锅里煮。煮熟了让我们吃。

每打完一把茧儿，再用小的铁笊篱，把锅里出了丝的茧皮和蚕蛹捞出来，倒在盆里。蚕蛹，当地人称作：尾儿；用青油炒到脆黄色，特别好吃。这应该是最原始的炒蚕蛹。

蚕尾儿

缫完丝，外婆她们还要不停忙活好长一段时期：挑丝、浆丝；分出经纬、上织机；织耙绫，织密罗、浆绸布等等。完了，还要用耙绫裁蚊帐，用密罗缝头巾，用绸布做绸衫。这是民间原始的丝织品。

究竟绫罗绸缎的品质如何分辨归类？蚕丝的优劣等次如何甄别？

北方的农村人，可能都不大懂得。或许，只有中国的丝绸学者和苏杭一带的缫丝专家，才能讲得清楚。但我们大约都会背一首诗：

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襟；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这是一首宋诗，不是唐诗；诗人名叫张俞，他是北宋仁宗年间管理农桑的官员。张俞所处的历史时段，大约和民间传说的、大名鼎鼎的铁面包拯同时同朝。

宋仁宗，是被后世史家渲染勾勒的明君之一，距今虽已千年有余，而读罢张俞的诗，仿佛真的是昨日发生的事情。

唐都浪子《草村产业纪事》之：桑麻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