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的人太多，如果我不是其中之一多好

文/顾白&李里

耳朵，是我五岁读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了的姑娘，我们同班，一直到小学毕业。

她不停流着鼻涕，身上总是脏兮兮的，棉袄的衣襟上黑的发亮，脚踝永远露在外面，棉鞋跟总是被踩歪。听别人说话的时候总会歪着头看人家，然后接一句，“不是你说的那样”。

似乎，关于她的记忆和她的穿着一样，都是在东北的冬天，最冷的时节。

那时候班里31个人，15个男生、16个女生。女生几乎没有愿意跟她在一起玩的，跳皮筋、踢毽子、扔沙包都不带她，偶尔跳皮筋没有人撑着的时候、扔沙包没有人扔的时候才会叫上她，让她当木头人。男生更是经常笑话她，说她是班上最丑的女孩。

她身边的小伙伴少的可怜，可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也并不是发自内心的愿意跟她做朋友，只是因为我们是邻居，马路是公平的，我们都要靠这一条路上学放学。放学的时候，她总爱跟在我后面，保持着一点距离，我记不清一开始的时候，我是不是会故意拉远距离，但似乎，我并没有主动和她说过话。每次到家，我都想赶紧进门甩掉她，却每次都被妈妈看见，“陪耳朵去玩一会儿，吃饭我叫你。”

一直到小学毕业，这个场景都重复上演，如今我回想，那时候我并不喜欢耳朵，也不愿意和她待在一起，但是她却是极少数还在我记忆中停留的玩伴。

时间是照相机，只记精彩瞬间，不记多长时间。可是关于耳朵的事，我都记得清楚。

陪耳朵“玩”的时间，只不过是我等待吃饭打发时间的方式，而她会很高兴的让我去她家。她总是一个人在家，放下书包就去厨房踩在小板凳上熟练的开火、烧水，再抽出几绺挂面条放进锅里，偶尔也会加个鸡蛋。那个时候，我们都才是只有七八岁的孩子。

其实每次去了她家我都会特别的嫌弃，奇怪的味道，脏脏的地板，家里不知道是谁的衣服到处都是。我很少见到她的父母，只是偶尔在我要回家吃饭的时候会遇见他们。一个看上去风情万种的女人，浓厚的妆容，那个年代流行的大波浪顶在头上，并没有母亲该有的端庄，事实上也没有给耳朵作为母亲该给的一切。他爸站在她妈旁边，似乎要矮了一头，无论寒暑冬夏，都是墨镜、黑皮夹克、洗的发黄的裤子。一副那个年代小市民的样子。其实我们都是小市民，到现在，我也是。

“再陪耳朵玩一会再走啊”，似乎是耳朵的妈妈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了。因为能够在她家看见她爸妈的时候实在太少了，更多的时候都是我坐在门口看见她爸爸骑着一辆黑色大摩托车载着她妈妈出门的场景。

那辆能载三人的摩托车，我却从没看见耳朵出现在上面。

很多时候，我回到家都会一边吃饭一边跟我妈妈说耳朵家里如何的脏乱，说她妈妈穿的那么好看为什么不给她也打扮的漂亮一点，为什么不给她买新衣服，为什么不给她做好吃的。妈妈基本也都是一句，“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其实很多时候我妈妈都会告诉我带耳朵一起来家里吃饭，即使我不情愿，也仍会去叫她，但耳朵每次都说“不能出门，不然爸爸妈妈回来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他们真的关心你吗。我也问过耳朵，为什么你爸妈总不在家，饭都不做给你吃，她从来都是低着头不回答，时间长了，我也就不再问了。

大概是9岁那年，耳朵有了弟弟，她父母的责任心终于涌现，但是也仅仅是对她的弟弟。

耳朵又练就了一身带孩子的技能，偶尔去她家看到的都是她背着弟弟在地上转，再或者她趴在地上，她弟骑在她的背上喊着“驾驾驾“，慢慢的，她再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打扰我了，偶尔再去找我的时候，那都一定是她爸妈带着她弟弟出门了。过年的时候，她弟弟和我们这些孩子一样，只有耳朵还是穿着衣襟黑亮的棉袄。

后来，他们家又换了一辆新的摩托车，更多的时候是她妈妈把她弟弟放在前后座位中间，疾驰而过。她爸还是那件皮夹克，她妈还是那么浓的妆。耳朵一直站在那看着这一切。

嗯，从我认识她开始，她就是这么过来的，直到我去外地读初中，耳朵的生活一直都重复着一个样子。

大学期间，我回老家，儿时玩伴相聚，但没能联系到耳朵。也是，她们也不曾再有交集。听一直在家里的同学说她高中没读完就去饭店打工了，没多长时间就怀了一个厨子的孩子，她家里知道后就是一顿毒打，后来不到一个月，她就结婚了。那时我心里为耳朵庆幸，因为她有了不再是只有她一个人的家。

大学毕业后偶然同学联系，我追问耳朵的现状，得知她婚后因为生了两个女儿，婆家埋怨，还要回了结婚时答应给她住的房子，老公嗜赌如命，打牌酗酒，回了家经常打她。我不禁默然，也不敢再打听下去。

最后一次听说耳朵的消息是去年一老友的婚礼上，听说她老公出轨，还拿孩子要挟她离了婚，她因为没有足够能力抚养孩子，净身出户了。

最近，我常想起耳朵，脑海里画面浮现最多的就是她站在小板凳上踮起脚尖在煮面，还有雨天父母去学校接小朋友放学时，耳朵自己走回家的孤独，如果能回到那些年的雨天，我想告诉爸爸不要来接我，我可以打着伞、穿上雨鞋牵着耳朵的手一起回家。

冷漠的人太多，如果那时候我不是其中之一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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