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寻亲记
在重庆老家，我们大庄王氏家族，是奉节和云阳两县的名门望族。自清康熙年间，始祖王廷琏从湖北施南府入川，历经四百余年共十四代人的繁衍生息，家族成员已遍布海内外各地。
缘于我在四川德阳工作，大家庭成都片区族人的寻访事宜，安排我来牵头完成。经过两年多时间的艰难寻访，成都片区的大部分族人都已取得了联系，并于去年和今年分别在成都、达州、德阳组织了三次族人聚会，参与的家庭成员达120余人次。然而，寻亲的脚步还在继续，今天我们要去看望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
老人姓罗，依辈份我该喊她奶奶，她是家族一位抗日将领王刚毅将军的夫人。罗奶奶的老家在湖南长沙，出生于书香门第，父亲与国歌词作者田汉乃是同窗好友。老人家今年97岁，是我们家族唯一健在的“光”字辈的老人，一位拥有精彩人生传奇色彩的老太太。
我的堂兄王守瑞早早地与奶奶的大儿子取得了联系，当我们找到他们居住的小区时，73岁的伯父早已在楼下迎接我们，奶奶也在家门口倚门翘首等待。相见的场面令人难忘，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眼含热泪，双手紧握，满面笑容。血脉相连的亲人分离得太久，相聚得太晚，幸好终于是相见了，我们都相信一切都还不迟。
眼前这位老奶奶，鹤发童颜，精神矍铄，思维敏捷，口词清晰，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也许年龄大了的原因，奶奶的耳朵有点背，眼神也有些太好，得拉着手对着耳边说话。但奶奶的晚年生活却是丰富多彩的，除了日常的家务，还经常到茶馆打麻将，既锻炼大脑，又融入芸芸众生的群体生活。据大爸介绍，在麻将桌上，奶奶思维清晰无比，偶尔还赢年轻人的小钱。
奶奶开口就给我们讲起了刚毅爷爷的故事。
王刚毅爷爷从小就饱读诗书，志向远大。于一九二七年考入重庆陆军军官学校炮科学习,毕业后进入川军部队，在川东边防师任排长、连长。一九三一年进入南京陆军军官学校炮科第九期学习，曾任国军72军新编14师少将副师长，参加过抗日战争中的长沙保卫战。在刚毅将军的影响下，他的二弟王聘初亦投笔从戎，于一九三三年在上海考入南京陆军军官学校第十期学习。毕业后在南京守军某部任见习连长，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参加了南京保卫战，抗击日寇冲锋在前，最终血染疆场，牺牲时年仅24岁。后来，刚毅爷爷的堂弟和侄儿也先后进入部队保家卫国，堂弟王雨苍一直跟随在他的身边，掌管钱粮军饷，解放后定居广元。侄儿王铁龙担任他的警卫员，解放后在老家县城工作，退休后定居重庆。
刚毅爷爷的一生都是传奇故事，长沙会战的一次战役中，他是团部一名参谋副官。当时前面部队被打散了，他带领240名残兵组成的敢死队英勇地夺下阵地，于火线获得了提升。战斗中上他冲锋在前，头部被子弹击中，钢盔也被击穿，子弹擦头皮而过。受伤最重的一次，腿部中弹血流如注而自己浑然不觉，待旁边的部下对他喊，师长你的腿，回头看了一眼就晕到在地。当时的集团军司令王陵基赶到现场，看见躺在血泊中的他，说了一句这娃可惜了，结果刚毅爷爷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抗战胜利后，刚毅爷爷所在部队被整编新编十四师，奉命调往山东参加内战。刚毅爷爷不愿参加内战，申请回到了四川，任四川省田粮管理处处长。1948年，刚毅爷爷出任四川省第四区（眉山）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1949年12月率保安团在成都起义。当时驻扎成都的是胡宗南的部队，正奉命往雅安撤退，眉山是必经之地。刚毅将军为避开胡宗南的大部队，率部绕道丹棱、邛崃长途行军，终于抵达了成都北门。向驻成都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部队起义，奶奶记得很清楚，当时接受起义的解放军代表名叫望见，后任江苏省委委员。
这一切的过程，奶奶都跟随在刚毅爷爷身后，亦步亦趋，亲身经历。
刚毅爷爷于1952年7月在眉山病逝，奶奶带领一大家子人坚强地生活，把儿女们都培养成才。奶奶后来在一所学校当了一名老师，奉献于三尺讲台教书育人，无数个春来秋往、炎夏寒冬，半世芳华付予了锦绣流年。老人家的一生是用时间去煮雨，跟随岁月在潜修，终呈看透世间百态的仙家境界。
奶奶，请您好好活着，多看看美好的世界。您是家人们的福气，晚辈们的贵气，我们大家庭的福缘。
从成都那个小院走出来，我们的心绪久久难以平静，下决心继续艰难的寻亲之旅。下一站，广元市剑阁县，寻找抗战老兵王雨苍爷爷的后人。
寻亲广元的事已经念叨很多年了，在老家时，几位老哥子多次嘱托我，一定要找到这一大家子人。2015年12月，在德阳市广汉市王成侯伯父家，曾找到一张写着联系方式的旧纸片，上面有一个地址和一个座机号码。我们曾多次联系这个号码，结果都显示空号。这次到成都看望罗奶奶，又和王威伯父聊起此事，现场他就到处打电话询问，最终没有结果。
功夫不负有心人，现在终于联系上了，这个寻找的过程还有些喜剧。前一天，堂兄王守瑞打电话过来说， 联系了重庆市的王铁龙伯父，但没有找到剑阁家人的联系方式。第二天上午，王威伯父又打电话过来，说的还是重庆的铁龙伯父，找到了雨苍爷爷七儿媳的电话号码。随即王威伯父和广元的家人通了电话，加上了微信，下午就请进了微信群，到了晚上，群里就热闹非凡，沸腾了起来。后来才知道，铁龙伯父也在找他们，在家里翻箱倒柜了好几天，终于在一个旧本子上找到了一个手机号码，这就联系上了。
约好周末就出发，时逢阳春三月，路边的花花草草张开一张张灿烂的笑脸。
经过3个多小时的驱车行驶，终于到达了今天的目的地，剑阁县城之北的一个小山村。当我们的车辆缓缓停驻，油菜花和樱桃花簇拥的大路边，早已站起一大群人在热切等待。车门刚刚打开，一阵喜庆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这迎接亲人的礼仪让我们感动不已。雨苍爷爷的儿孙后辈大都来了，所有人的脸上挂满喜悦，年龄稍长的家人早已热泪盈眶。堂屋里的大桌子上，饭菜已经摆好，山珍野味都端了上来，醇香的粮食酒已氤氲满屋。
我们在酒桌上热烈地聊着家事，诉说久别亲情，回味人世悲欢。
雨苍爷爷已于2010年去世了，生前他和重庆、成都和广汉的家人保持联系并经常走动。关于王雨苍爷爷的故事，由他的大儿子王耀辉大爸给我们讲述。她的学生时代在奉节县城读的书，中学毕业后回到梅魁老家，教过两年书。后来跟随王刚毅爷爷从军，参加过抗战，负责管理军中的钱粮。据说他经手的都是金条、银元、被服、粮食这些重要军需，却从来没有过分毫的差错，深得刚毅爷爷的信任。解放后还在成都上了大学，这所学校名叫西南人民革命大学，毕业后后分配到绵阳专区绵竹县（现德阳市绵竹市）建设科工作。后因家庭的成分问题，经历了无数的磨烂，最后在剑阁农村与贾姓奶奶结婚成家，老人家一生奔波坎坷，颠沛流离，少小离家，客逝他乡。
雨苍爷爷有8个子女，7儿1女，排行老六的是女儿，三儿子在21岁的时候已经病逝。其余的儿女都已成家立业，7个家庭分别居住在广元市的剑阁县、青川县和绵阳市的游仙区，孙子辈的也有好几位成了家，他的一家人如果全部聚拢，已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族。饭后我们一起合了个影，大门外的梯坎上站了满满的三排，且今天还有11位家人没有到场。
雨苍爷爷的后人都没有回过老家，特别思念故乡的山水和亲人。说起家事在场的几位长辈都是热泪含含，也想回老家看看老屋，看看祖坟，看看祠堂，看看故乡的那一方热土。也许，他们心中的故乡，模糊而又遥远，但血浓于水的亲情并不遥远，故乡在温暖的老屋，等待着远方的游子。
故乡，溢满永远的乡音，亲人，心灵相通血脉相连。我们寻亲的脚步，永不停歇，期待一个温情世界的圆满。
无声瓦片
划破乌云的阳光
水边的铁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