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爱之旅】第14章 第六天:见过太阳树吗
我醒来就扒在窗户上往外瞧。今天天气不错,太阳升起在黄沙之上,天地间都是暖暖的黄色。自从那天突然吹来黄沙,我常扒在这留意外面的异动。风尘暴没有再刮来的迹象,昨天踩的脚印和跌的坑,已经被风吹上了新的沙子。光滑的沙丘像一座座坚守在各自位置上的岗哨,看得人心痒痒地,真想一个个冲上去然后滚下来。
今天要怎么度过还没有计划,不过内心也没有迷茫和焦虑,因为今天的我醒来,心里破天荒地有了这踏实的念头——这件事做完后面该做什么自然会来到脑子里,跟着它的指令一步步走就得了。
坐在椅子上吃早餐,我悠闲地品着每一口食物。一边吃一边回想起,上班这些年还没能腾出时间去沙漠看看。心是想的,每次看到电视上播放关于沙漠的画面都不愿换台。至今没去成的原因之前提过,就是那两个:忙于工作和懒于动身,老实说第二个原因的分量是占了七八成的。现如今辽阔的沙漠因着什么缘故主动来到了跟前,仅一墙之隔,这怕是要修千年万年才会有的缘分。不出去游览一番,那可如铁石心肠之人一般了,怎么找理由找借口都是说不通的。
我决定出门!上次出门是和小小人儿,这次只有自己。不过有何关系?有人结伴同行是世间的因缘际会,一个人独自行走才是人生常态,说不定在沙漠的途中就会与我的维纳斯不期而遇了。如果这般巧,我定要想方设法把那些甜蜜蜜的词都卷成一朵莲花!
我把水壶装得满满当当,背上它打开门出发了。茫茫沙漠没有一条现成的路,也没有当地人过来提供下有经验的指导,那就无所谓是正道还是歪途,大踏步向前就是对的。
沙子没了膝盖,有了昨天的试验我走得不那么艰难。偶尔不稳当时经过双手双脚的挽救,还是像个不倒翁似的,在快摔下去之前就起来了。在蓝天之下黄沙之上,我的脚拉出了一条长长的虚线。
我的维纳斯呀,你是不是在这虚线的另一端?
等我走到你身边,两颗心如两条线汇合成一条,沙漠的此处就要有绿洲生长起来了。
和线头渐行渐远,前方的前方是不是有我梦里的影子?
等我眺望到你来的方向,你停下来休息吧,让我朝你奔去,像一匹奔驰在草原的骏马...
我站在一座沙丘的最高处把手搁在额头上向远方眺望,这是第十次了,每爬上一座沙丘我都会做这个动作。前面九次失望的累积让我的心不像之前那般鼓胀,它有些疲累。
不过人不是能呼风唤雨的雷神,要等到幸福来敲门是需要像等待日出一样有耐心的。我准备心甘情愿地收下这第十次的失望,黄沙不负有心人,日出终于被我等来了:前方那座高些的沙丘有个人影儿,他从那边爬了上来!
待我擦擦眼看清些:怎么...不是我那心心念念的人儿?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几乎同步看到了我。我们对对方的出现表现出同等的惊讶和茫然——像两棵扎根在黄沙之下的树,都伫立不动,只把四目相望。
他先动了,伸手从口袋里掏出蓝色面罩戴上,加快脚步向前来。我的目光跟随他呈直线移动,两只眼皮像拉了皮筋,担心自己眼一眨,这沙漠之子就化作了一道幻影钻进沙堆,从此消失匿迹。
他过来了,是和我差不离的真人!两颗眼珠黑黝黝的有光彩,胳膊甩动得有力,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儿。他和我还相隔一米就停下脚步,站在我这座沙丘的腰部处,仰着头大大方方地问我:
“你好!请问,世界上有没有一种叫做“太阳树”的树种?”
“哦?那是?”
“我在找它。”
“它是什么样的呢?”
“它的叶子就像天上的这轮太阳,会发金灿灿的光,叶子上面的经脉不多,恰似个笑脸。如果你知道它在哪,请一定告诉我。”
“你找它做什么?”
“我来自沙漠的那一边。“他指向身后遥远的天际,“黑色的瘟疫正在那里聚集,人们怕传染上,都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出来。如果有阳光,我想我们能快点驱散这黑暗;如果我找到那颗种子,我要把它播种在我的园子里,给它悉心照料让它枝繁叶茂。到时候他们每个人就都可以带一片金灿灿的叶子回家了。”
“所以你才戴上面罩?”
“是的。虽然我没有被传染上,但也可能携带了病菌,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保持适当的距离。”
“你真好!我想他们都会感谢你的。”
“可是,我出来这么久还是没能找到。我出发的时候长辈指责我叛逆,说少不更事的脑子才会异想天开;我的同伴忧心说书上都没有记载过这种东西,即使跟唐僧一样虔诚成功到了西天,没有太阳花的树种,只有不相干的经书,问我是不是也打算把它背回来。”
“有可能书上漏记载了,这也是说不准的,是吧?”
“原来你跟我想的一样,哈哈...”他乐得张开手把膝盖边的沙子扬起来,沙子从他的指缝间流下,他玩了一会儿后拍拍手接着说,“我得继续出发了,谢谢你给我鼓励。”
看他拔腿往前,我的心里平白无故出来个想法,它如一颗埋在地底的种子,突然间破土而出,还有个扩音喇叭在里面帮它不停播放:留住他留住他留住他...这声音强烈到让两只耳朵无处可躲,理智大脑在上面已连接不上信号,无法解读出其中深层次的涵义:留他下来后接着是要...?
“等...等等。”我有点难为情,变得结巴。
“嗯?你想对我说什么?”他转过身,眼神期待。
“或许...或许我们,我,我可以给你想想办法。”这句临时起意的话也不知是哪几根神经搭出来的。
“真的吗?你想到了什么好方法?你快说说。”他兴奋又礼貌克制,靠我近了一些。
“要不给你画一个吧,只是...这里只有沙子,没有彩笔没有纸。”
天呐!我是怎么脱口而出说要画一个的,脸不红心不跳说得自然而然,把虚浮的谎话讲成天经地义一般。和这颗心朝夕相处二十几年,今天才认识到它“不知羞不知耻”的面目。此我已非彼我,在何处沾染上了这坏习气,天地神灵应知我原本的样子,宽宥我吧!回去之后我会苦苦修炼这心,现在唯有顺势而为下去。
“我有,太巧啦!”他利落地把背上的书包放下来,拉开拉链掏出彩笔和白纸后说,“我们马上开始吧。”
“真是行动派。”我忍不住夸他,心受到感染只想赶快行动,接着说,“你上来吧!没事。”
他爬上来后,我们把脚边的沙子刨到四周,造出小小的“盆地”,这样方便我们坐在里面画画。他把他的包贴心地放在我的腿上,好把纸平放上去。
“你再跟我说说,它是什么样的?”
少年的眼睛望向前方,仿佛看到太阳树正在不远处的黄沙之上现身。他开始描绘。
我的笔尖随着他的音调在纸上来来回回,留下一根根笔直或弧度不等的线条,他们在纸上意外地和谐搭配。带着要把它完美呈现出来的使命感,我落的每一笔都是用良心的标尺量过的。我不想让这个少年再独自走向希望渺茫的远方,我要帮助他实现心愿。这个目标赋予我万兽之王的力量,像藤蔓牵牵绊绊着地抵抗情绪成了败在笔下的俘虏,还有现实的阻碍:上次画画是在小学美术课。
额...可不能说出来让坐在对面的他知道。
画着画着,我出神了几秒钟,想起那捧娇艳的玫瑰花。它这次没有恣意妄为,倒像个老朋友,看到我在忙,现了下身就静静地走了。
少年描绘完就转过身去安静地趴在“盆地”的边上,和沙子玩起了只有他们才知道规则的游戏。他没有再看过来,我明白他是想在最后收获一份惊喜,这让我的手腕使得更有劲儿。
该添上的线条和色彩都在上面,再多加一道恐多余了,我把笔收好拍拍少年的肩膀。他转过来接住我的画观看起来。他一言不发地盯着画,我忐忑不安地盯着他。我们膝盖相对,安静坐着,呼吸很轻。
看够了手里的东西,他像要发表演讲,清了清嗓子,问我这个作者:
“这幅画,你是怎么想到加入红色元素点缀的?我记得我没跟你说过有这个,你看它叶子根部嫩嫩的花蕊,感觉有露珠在若隐若现呢。长在枝头的金黄的大叶子脉络清晰,跟真的一样。我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太阳树,比我想象的还要美,你肯定见过它是不是?”
“这个嘛,是秘密。”我露出甜甜的微笑,心像是掉进了蜜罐。
“不行,你得说说这件神奇的事。”
“嗯...我想一下,好像就是...我记得...刚开始是划了一根线条,接着就觉得下一根应该这样描,而且还觉得它应该被放在纸上的那个位置。这样一根根地画着放着,它最后就构成了这样的一幅画,我也是在画了最后一笔之后,才知道太阳树它是长成这样。我自己也觉得整个过程很神奇,似乎它本来就在你的纸上,我只是做了勾勒描绘的工作,让它显现出来。”
“我大概...听懂了一些。哎呀不管那些,反正我要的就是这个,我终于把它找到啦!我成功了!我要将它装饰在家家户户的窗上,也不用担心枯萎。”
他高兴得在“盆地”里蹦起来,捧着太阳树像捧着无价宝物,亲吻了很多下,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给你多画些,你带回去,希望能帮到你们。”
我坐在沙地里一张张画着,当少年数到第99幅,我停了下来,整理所有的画装进背包。少年跟我道别后背着这一摞从来的方向走去。夕阳已经快落到沙子上,原来已出来这么久,我也要回那个家了。
我回头在沙地里寻找来时留下的脚印,这带领我回家的唯一指望,没了它们就如高度近视的人丢了眼镜,腿脚不方便的人丢了拐杖,还怎么走得回去?有些已经有风吹起沙子覆盖在上面,必须寻宝似的用手扒开,才能看见藏在里面的它们。我蹲下来把双手当铲子使,一个一个扒拉起来。突然后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转过头去。
“嘿,你等等,等等...”
我站起身看到少年在黄沙里奔跑、跳跃着追回来,细沙跟着他的步伐在身后飞舞,健壮的身影越来越明晰。他用力挥动两只手臂,手里各自握着一张纸。到我跟前时他已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赶回来了?”
“我忘了给你留两张。你留着做纪念吧,你可能也需要它。”
“好的,谢谢。”心里一阵暖流流过,我双手庄重地接过这份特别的礼物,把它收在贴近心的口袋里。
“是应该我谢谢你才对,因为你从此这个世界有了太阳树,再见!”
“没有你也不会有它!”迟钝的我反应过来后,对着少年的背影大声喊,他已经跑到一公里以外。他没回头,他把双手举过头顶摇摆着,像挥着胜利的旗子凯旋而去。
费了番功夫,我跟着脚印回了家。那天和我相伴入眠的多了少年送回来的两幅画,我因此做了个梦:我梦见很多的窗户上都贴上了太阳树,大约半小时后奇妙的事情发生了,聚集在窗外的沉沉烟雾开始往上方升腾,这张密不透风的网被戳穿,形成许多大小不一的孔。屋子里的人透过自家窗户,可以望到太阳升起的地方,他们都满眼星光地朝那边张望,带着期盼:胜利的黎明就要来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