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康书

我又梦见你了，我拼了命地想看清你的眼睛，但在我走近你的那一刻，你消失了，无影无踪。

惶恐，惊醒。

不顾天色尚早，我打开了台灯，在书桌前翻阅《世说新语》，企图从古籍中窥得你的平生片刻。我把千载流光翻阅，只为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可我忘记了，我和你离得太远，史册浮沉，沧海桑田，又在哪一页才能得见？

后来，我看到了这样一段话：

“有时候我希望你的一生能被拍成一部漫长的电影。 然后让我比你晚出生一百年，一辈子只做一件事。 独自坐在房间里，对着墙上的荧幕光影，用我的一生，把你的一生慢慢看完。”

而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广陵散》，因为那是你最后弹奏的乐曲，所以我喜欢。我不知道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弹奏的，我只知道“《广陵散》于今绝矣”，后人弹奏的《广陵散》，早已没有你的那分面对生死的气定神闲。

因为你是嵇康。

“几人将你描绘以浓墨重彩，几人为你喟叹而凭风高台。”

《世说新语》中是这样描写你的：

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山公曰：“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此间风姿，可窥得一二。

后世无数文人骚客频频提及你，为你的死而悲叹惋惜，三千太学生为你请愿，可惜也未能救你于监牢。

但也许，当你弹奏那曲《广陵散》时便将生死置之度外，又或者当你坚决不仕，屡次顶撞司马氏时便已想到了自己的结局，只是你不愿违背本心，“越名教而任自然”的才是你。

“我却只怕，只怕你清隽眼眸失落于人海，无处不尘埃。”

他们说你是魏晋风度最杰出的代表，竹林七贤的精神领袖。

在我眼里，你是竹林中的游仙，也是烟火人间中的铁匠；你是声动京城的名士，也是坚决不仕的忠臣；你是千百年来为人们所称赞的嵇康，也是夜深人静时令我潸然泪下的梦。

“你知我无力将结局改写，偏赏我一纸桃夭艳曳。”

初，康居贫，尝与向秀共锻于大树之下，以自赡给。颍川钟会，贵公子也，精练有才辩，故往造焉。康不为之礼，而锻不辍。良久会去，康谓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会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会以此憾之。及是，言于文帝曰：“嵇康，卧龙也，不可起。公无忧天下，顾以康为虑耳。”因谮“康欲助毌丘俭，赖山涛不听。昔齐戮华士，鲁诛少正卯，诚以害时乱教，故圣贤去之。康、安等言论放荡，非毁典谟，帝王者所不宜容。宜因衅除之，以淳风俗”。帝既昵听信会，遂并害之。

——《晋书·嵇康传》

结局无法更改，而我只好怀念你。

注:加粗部分来自于歌曲《罚酒饮得》。

嗯，不知不觉天亮了，我合上了《世说新语》。

这杯罚酒，我饮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