咀嚼宋词

2017-03-31  本文已影响11人  秦三十二

文学界中常说“诗庄词媚”,这个评价精准又到位。我自己就常有这样的体会,即使是悲情苦闷的主题,可一旦用长短相杂的句式节奏来演绎,也总会给读者带来活泼的听觉体验;诗歌,特别是律诗,却要严肃地多,它工整的气场总是让人淹没在宏大的叙事感里,在澎湃的情绪奔涌中窒息。

话虽如此,但不得不说诗与词的确是中国文学艺术上的两座高峰,虽然沿着不同的路径登顶,但收获的风景却是同样美丽。

用两个现代音乐理论中的术语来描述,诗与词分别满足了读者在节奏上的“保持性期待”与“求异性期待”。儒家文化对事物形式上的齐齐整整有一种苛刻的要求,是以孔子编纂《诗经》,很早就确立了诗歌文学的律法;而词,这种乍看起来不登大雅之堂,浑身散发着慵懒气息的小品,直到唐朝才犹抱琵琶地出现在煌煌大观的文学史中,那时,它还没有自己的名字,文人们只把它叫作“诗余”。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这玉盘好比人们对美文的期许,而大珠的诗、小珠的词则带来了同等满足的审美体验。

词是最易流传在市井间的短文,盖因它悱恻的旋律最能释放出听者内心积郁的情感,就像流行乐一样,风靡九州,终于在南北宋时期达到了创作顶峰。品味宋词,不仅要品其内容,还得追溯源流,了解它在漫长发展史中所经历的故事,才能全面理解这份瑰宝中的价值。

东晋绘画大师顾恺之爱嚼甘蔗,喜欢从上端吃到下端,人们问他原因,他解释道,这样能够越吃越甜,渐入佳境。“渐入佳境”这个成语也由此产生。而我想,对于宋词的欣赏,也需要一个“从上端到下端”的咀嚼过程,领略那千变万化的词牌之美。

相传李白作“年年柳色,灞陵伤别”的《忆秦娥》小令,被誉为“百代词曲之祖”,这首充满了迷离悲戚的作品成为不少词书的开篇作品,用当头一抹咸阳古道上的风尘来祛除尽读者心中的俗世杂念。接下来,你会在茫茫多的词作中读到缠绵悱恻的慢词之王柳永,北宋时代的超级娱乐巨星,凡有水井人烟的地方,都有粉丝们在浅斟低唱他的作品。再然后,就是才华横压一世的苏轼登场了,他引领元祜词林一开豪迈抒情的风格,但感人处却也用情至深,“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情愫一诚至此。

在词的发展历程中,我们领略了周邦彦的格律谨严与曲丽精雅,他所铺叙的长调,开出了格律派的宗门。还有中国最著名的女词人,易安居士李清照,她自辟途径,善用白描手法,以清丽的语言实践了“别是一家”的词作信念,是一代婉约派大家。

到了南宋,国仇家恨伴随着江南开发所带来的商业繁荣,酝酿出刚健的热血与绵软的旖旎竟成了两道彼此泾渭分明却又互有牵连的文脉,如同染色体中的双螺旋,构成了靖康之后词品所独有的基因。辛稼轩“醉里挑灯看剑”激发你深藏心底的热血,姜白石“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却又唤起你的黍离之悲,陆放翁“当年往里觅封侯”那如泣如诉的感染力,从一个侧面描摹了时代浪潮中士大夫们的凄然心态。而雅致词作大概以吴梦窗、蒋竹山为最,品读他们的作品,让人如饮醇醪,不觉自醉——“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最伤情、送客咸阳,佩结西风怨”。

从“灞陵伤别”重回“咸阳送客”,我理顺了宋词从萌芽到巅峰的脉络,对“甘蔗”的咀嚼臻于佳境,通感的趣味,让心灵在美学享受中不断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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