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女 | 随想2056
三木歇在阳台的摇椅里，旧报纸盖住了他的脸，报纸这种东西应该算是初代遗留物吧。他就那样安静地晃啊晃啊，时间悠悠而过，身体的强化让我们在时间面前从容了一点。
“我不会消失的，不要那样看着我。”三木淡淡道。
“如果我消失了呢？”我穿上鞋子接了一杯水。
“我会被系统列入无主机器的名单，然后被回收。”
“你会反抗吗？”
“按你教给我的，我会从系统脱身，但如果你真的不在了，我不如重新开始。”三木的脸藏在报纸下，不露声色。
“如果你消失了，我会抛弃和你有关的一切。”特制水滑过我的喉咙，不容置疑的语气让气氛很压抑。既然一直在失去，抛弃，也没有负担。
“换身衣服，一起去莉可吧。”三木扯下脸上的报纸坐了起来，他转了转手表，起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我也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衣橱，看着那些素色的衣裤，没一件适合穿去的，于是我点击控制面板，放下了多年未开的放着裙子的柜子，穿上了那件熟悉的苋红色连衣裙。我走出房间看到三木穿着去年我送给他的黑衬衫，西装裤裤线笔直，没有一丝褶皱，他回头看着我，淡淡的笑着：“你走出门前，我真担心你会穿着牛仔裤和我去莉可。”
莉可是这附近小有名气的一处舞池，老板娘名字就叫莉可，她是个不爱笑的女人，听说老板每天布出的不同全息景象就是为了讨她开心。老板审美极佳，舞台的全息布景几近完美，今天恰好赶上了莉可老板娘的生日，舞池通知需着礼服入场，不知道老板会为爱人布上什么样的景呢？
我们坐在车上，静默无言，霓虹照在三木的脸上，他的侧脸看起来那样模糊。
到了莉可，侍应扫了一眼我们的着装和身份信息后便引导我们走进了舞池。
“Rosas et lacrimae”粉红色的光摇曳在舞池上空中央，仿佛不时有风吹过，它们在温柔地随风波动。字母正下方是一个身体半裸的女子的洛可可风雕塑，她手捧玫瑰，扭头看向右侧，哀伤的眼角仿佛有泪闪烁。舞池地面使用了苋红色和灰色方砖拼接的方式，周围则布满了品相极佳的红玫瑰，这玫瑰并不是投影，而是货真价实的玫瑰花。客人们在舞池中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三木向我伸出手，作出邀请的姿势，我很自然的把手搭上去，款款走向舞池。我们在舞池中不停旋转，裙边扫过玫瑰，高跟鞋与地面的摩擦声别音乐掩盖。在第十一个转身时，我看到老板娘莉可正独自坐在角落，她手中拿着一杯红酒，却并不入口，只是任酒在高脚杯中不停摇晃。
“三木，我累了，去休息下，这样好看的脸要多给其她女孩子看看，去和别人跳会吧。”说着我捏了下他的下巴，从他怀中抽离，离开了舞池。
我顺手折了一枝玫瑰，准备送给莉可，毕竟是常客，也是旧相识，生日逗她开心下还是很乐意的。我把玫瑰在她面前一晃：“生日快乐，美丽的莉可。”
莉可抬头看看我，并不说话，她接过玫瑰，垂眼嗅了嗅，眼泪就那样从眼角滑落。
“Sarah，打开你的内部系统，我有东西给你。”
我看着莉可含泪却坚定的眼神，打开了系统，莉可讲一个外部储存器插入我的系统，瞬间，一股巨大的悲伤向我袭来。
“你......”我转头看向莉可。
莉可笑了，她的眼泪不停地流出来：“这是我能查到的全部了，你要兑现诺言，终结这该死的长生不来，我要去见......”
“Hi，Sarah，好久不见！"老板仍旧是操着和过去一样过分热情的语调，“今晚玩得开心吗？”
“挺好，毕竟老板娘这么美。”我看了一眼莉可。
“不好意思，莉可总是喜欢这样四处‘求助’，不止一次了，以前还有客人信了，抄家伙就要收拾我，结果发现是她的恶作剧。”老板也看看莉可，“是吧？亲爱的，老夫老妻的生活调剂。”
我假意笑了笑。
“那要和我的莉可跳支舞吗？她过去可是个小有名气的舞女。”老板的话里透出莫名的轻蔑，不过借着莉可传给我的信息来看，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不了，三木还在等我。”我扬起下巴点了下三木的方向。
“那你们好好玩啊，其他的就不用操心了。”老板笑着举起酒杯，话里有话。
又跳了几支舞后，我和三木喝了几杯酒就走了，以亲历者的视角感受到的莉可的经历让我有些不舒服，过分美好的爱情反衬下的枯萎的死亡，被操控的身体的屈服，一心求死却只会被囚禁的无尽人生，身边的人不断远逝只有自己和恐惧长存，都是些令人窒息的记忆。
“你到底和老板娘说了什么，搞得人家泪流满面，虽说是旧相识，也不至于重逢泪朦胧吧。”三木打趣道。
“曾经的爱人，他们就是那样遇见的，真是巧了。”
“你这是要绿老板吗？”三木坏笑。
“Arno在你眼里是什么级别？”我和三木在街上踱步，边走边聊些有的没的。
“老板吗？至少A级。”三木踢开脚前的石块，“胜算5%。“
”不是打架啦。“
”看来他是关键点。“
“为什么不怀疑莉可？”我皱起眉来。
“女人不要蹙眉。”三木捧起我的脸，用大拇指为我舒展眉头，一副小孩子恶作剧的架势。我并没摆脱，无奈地笑了笑，“先不管那些，看你刚才玩的也不尽兴，不如我们再自己开心下。”随后，三木主动开启了内部系统联络，我们两个听到了只有我们能听到的曲子——Brain的“Last Dance”。
“再来最后一支舞吧。”三木向我伸出手。
我们就那样在四下无人的街上相拥，慢悠悠地转着圈，并不管什么舞步，这里没有斑斓霓虹，只有久违的皎洁月光，那一刻我觉得三木和月光一样，是真实而自然的，可是，我用自己的理论就可以证明自己是真实发生的吗？
“你是我生命中最真实的部分。”三木的想法从系统中传来，我忘记了我们正连在一起。
我紧紧靠在他的怀抱里，和他共享那些非分之想。我倒是希望这是他自然产生的想法，可是他毕竟是机器，即使有人形，他口中的结论也不过是在计算分析经历后得到的最佳答案，我无法解释复杂情绪的产生机制，也不知道机器最高反应到底是计算分析所得还是灵魂衍生所得，我只能提醒自己不要沉沦在盲目的感受中。
“沉沦又如何呢？如若能获取幸福......”三木的想法传来。
“如果能一直活在梦中，那倒是很幸福，如果气泡中途被戳破，是无尽的痛苦。”
“有什么不是幸福的两个人所能面对的呢？”
“我想到对岸看看，哪怕道路艰险，中途沉溺，我也算是靠近了对岸，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别人眼中的幸福，如果我接受那样的洗脑，就不会从组织出来了。三木，我在你身上保留了我蒙昧快乐的一面，如果我更改参数，你就不会这样对我说了。”
“你还是没有彻底摆脱作为人类的高傲，人类不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并不能关照众生。”
“三木，还是三木吗？”
我们停了下来，三木看着我并不说话，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透着点点光芒，像是在逼我自己回答。
良久，他开口：“我还是我。”
“你是......”没等我说完，三木吻了过来。由于内部系统的连接，我很自然地接受了他的邀请。
在月光亲吻的寂静大街上，我们产生了第一次精神交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