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森林

小时候家里有块菜地，我一直深爱他，但又害怕它。

这块菜地离村子很远，如果你沿着出村的道路，向东走，要走过很长的田埂路，穿过一片落叶纷飞的森林，再走过杂草丛生的山路，还要穿过古木参天，阳光透过枝叶罅隙落下的斑驳的光晕，在密林里摇曳，而菜地就被环抱在密林尽头那些不知名的树木中，那些树高大挺拔，枝桠繁茂，剑一般直指蓝天，风吹过，整个树林都在嘶鸣，唤醒我隐藏的胆怯，是的，其实我一直害怕。但这块菜地就在那里，好像它就在那里等你，不急不躁。从我童年等我到中年……

    那时春天，母亲会带着我去开垦荒废了一个冬天的菜地，泥土坚硬，需要花费两天时间才能翻出新土，新土气息浓郁，你不是农村的孩子，你永远不会知道那种泥土里春天的芬芳，蚯蚓、地蚕在泥土里被唤醒。你肯定跟我一样不会关注这些，因为你当时跟我一样还是孩子。菜地的南边有一片野竹林，茂密丛林，春天来临的时候，小竹笋刚刚破土，你一定发现了这些，你也会耐心等待它长得更高些，更粗壮些。

    菜地东面有三棵茶树，碗口粗，春天茶花开满一树，母亲在种洒豌豆种子的时候，我总是会爬上茶树，仔细分辨，从中找到一两朵包含蜂蜜的茶花，用手指轻轻摘下茶花，茶花底部放在嘴里，深吸一口，蜂蜜灌满嘴里，一直甜到心里。茶花落尽后茶树上会长出绿色的果子，刚开始只有拇指大小，一个星期左右，果子颜色变白，有拳头大小，这个时候就可以摘下来吃了。你从来没有享受过带上一大袋茶果从密林深处走出来，你的伙伴围着你，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你，而你一边和伙伴们分享，一边又要严守茶果哪里摘来的秘密，你不是农村的孩子，你就不会体会那种像春草破土而出一般的喜悦。

    立夏过后，小笋便星罗密布地长满菜地菜地南面，看着这么多的小笋，你可以想象一个孩子兴奋，内心尘土飞扬起来，一个下午满满一蛇皮袋的小笋。回到家后母亲会用年后省下来的腌肉煮上一锅小笋，整根的小笋浸透着烟肉的香味，母亲总会说：“多吃一点，你的腿也会像笋一样节节攀高，长得高高的”。

    长大后，我就没去过那块菜地。母亲说早就荒废了。我一直想去看看，但是总是害怕，害怕它不再是我童年的模样了，我总是喜欢去想起它，因为，只有记忆可能模糊却不会背叛。如果你也和我一样农村长大的孩子，你也肯定有这么一块密林深处属于自己的一块地，只要时间允许，你也肯定会把它重新翻新一下，温暖自己麻木的生活，慰藉孤独的灵魂，冲洗被生活折腾得尘土喧嚣，继而失去方向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