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性实相智慧人生随记

念死

2020-09-11  本文已影响0人  我才是龙卷风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吧,我对死亡有了概念,第一次意识到死的必然。记得当时是放学回来,不知怎么想到世上所有的人(当然包括家人)最终都要死的,便哀哀地哭起来。而最初对死亡的真切感受则是高三时奶奶的去世。至现在,同事的父辈、同村长者、亲戚中长者、以至于同事同学辈络绎先去者不绝如缕,吊丧送葬,不时让人直面死亡。

长久以来我回避对故人的怀想,回避对死亡的联想,但有时夜晚熄灯后,平躺在床上,思绪不由得引你走向冥冥……,不需要多久,也就短短几十年后(已过的几十年不也很短很瞬间么),这血肉之躯也这样躺着,但是被囚闭于地下八尺之穴,随后成为微生物活跃之所,随后逐渐腐朽化为尘土,自己作为短暂存在后即永远消失,而其时世间依旧熙熙攘攘,那是一个已然没有自己的世间;时间无限蔓延,而自己再也不会出现——意念及此,浑身不由生出一种凉透的感觉。不想不想,抓住有生之年吧,随之油然而生及时行乐之心,油然而生绝尘息争之心,也生出一种及时努力积极进取之心。

古人不回避对死亡的联想,例如陶渊明: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嶕峣。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千年不复朝,贤达将奈何!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拟挽歌辞》

例如柳宗元:

人生少得六七十年。今已三十七矣。长来觉日月益促,岁月更甚,大都不过数十寒暑,则无此身矣。假令病尽身复壮,悠悠人世,不过为三十年客耳。前过三十七年与瞬间无异,后所得者,不足把玩,亦已审矣。

例如曹丕

昔年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陈、应、刘,一时俱逝,痛何可言!……少壮真当努力,年一过往,何可攀援。古人思秉烛夜游良有以也 

自东汉到魏晋南北朝,名流达士有一种奇怪的风尚,就是欢乐盛会中常奏“挽歌”。无独有偶,埃及人还有更过分的做法:他们在筵席进行中,在品尝美味佳肴的宴会高峰时,会抬出一副死人的骨骼,以此来警醒宾客。

李泽厚认为古人对死亡的关注,所表现的正是对生存的眷恋;对死的惊觉,其意义在于对生的自觉。是的,直面死亡,咀嚼死亡,感知人生有限,时光急迫,从而时不我待,急起作为——对死之思在于更好地生!贺拉斯说:“设想每一天都是你临终的一天,你就会感谢那意外得到的时间。”海德格尔则说“向死而生”,简洁深邃。

死亡是人生旅程的终点,人类对死亡的关注超过一切。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宗教来源于人类对死亡的恐惧,从而想象生命的接续;哲学来源于人类对死亡的沉思,从而追问生命的价值;艺术来源于人类对死亡的否定,从而表现生命的超越。古往今来,死亡始终是哲学、宗教、艺术的永恒主题。

作为个体生命,如何观照死亡?

佛法中,念死是修行法门之一。世尊说:“当修行一法,当广布一法;修行一法已,便有名誉,成大果报,诸善普至,得甘露味,至无为处,便成神通,除诸乱想,逮沙门果,自致涅槃。云何为一法?所谓‘念死’。”世尊告曰:“诸比丘!常当思惟,不离死念。”佛祖很看重念死法门。四川色当的五明学院很出名,那里的天葬台边有一座小石室,整个穹顶被人的颅骨铺满,再下一层,依旧是一个石室,房顶上依旧是层层颅骨。这种头骨穹顶就是让人们通过视觉冲击去感受生死,去念死,相当于提供给游人一个念死修行的道场。据说净土宗大师印光法师的房间里,没有供奉佛像,只有一个大大的“死”字,他也是在营造一种念死修行的环境。“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红楼梦》中的尼庵“馒头庵”,妙玉的自号“槛外人”,都是佛门中人念死的例证。佛家通过念死让僧众感受生灭无常,从而破除执念,精进修法。

道家对死的态度,先是追求长生不死,像神仙一样;明知道不可能,则追求长寿,像彭祖一样;还是不可能,只有宣扬“一生死,齐寿夭”,“太上忘情”、“生死无变于己”。但谁能做到?好道的王羲之不也感慨“故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不过,道家养生的观念和锻炼的方法还是助益人生的。

孔子云:“未知生,焉知死”,不是回避死,只是更关注生。我赞成孔夫子的境界:“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外婆不识字,她一辈子不停地劳作。八十多岁时,家里还养着鸡兔,春夏割蒲公英凉晒后卖钱,摊的房前屋后到处都是;秋冬则给人家浸洗苹果装袋,干的手指关节风湿变形。外婆去世后,妈妈常说:“你奶奶就不知道人是要死的!”是的,在对待死的问题上,外婆和孔子同样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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