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

1

十字街口的白色栏杆上面布满了限制车辆乱窜的指示灯，紧挨着指示灯的边上是摄像头，用来记录所有车辆的违章信息。在这个需要用设备限制驾驶员驾驶行为的时代中，每一次的违规在过去是一种煎熬，现在因为所有的人都接受了这样的规则，所以变成了一种理所应当的事情。那些因为不遵守交通规则而造成的事故正在变成历史的记忆。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按照规矩办事就能够保证自己的权益不受侵害，就如同这次一件简单不过的帮忙，谁能够料到，竟然使得小张陷入了无尽的恐惧之中。如果一切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小张的下一次决定，大概就只能是丢下眼前的一切逃跑吧。

做一个普通人，平淡地活着，总好过成为一个明星，接受无尽的梦魇。谁又能够保证自己能够在每次的噩梦中全身而退？

而小张所害怕的一切，都是从一盏亮起来的红灯开始的。

2

中午时分的大城市是热闹的，是拥挤的。来来往往的车辆，人流交织在一起，一眼望去，只能看到黑压压的长龙，只有开始，没有结束。小张驾驶着自己的出租车缓缓地接近前方的车流尾巴。等到车子的速度变成零，他拉起了手刹后，从副驾驶的座位上开了口子的烟盒里取出一支烟，塞进嘴里。

吸进嘴里的舒服感因为一时得不到化解，呛得他直咳嗽，他却一点儿不在乎，只在咳嗽的劲头消退后，又大口大口地吞云吐雾起来。眼前静止的车流没有一点儿移动的迹象，他虽然早就知道会碰上这样的情况，但还是下意识看了一下手机。中午12点30分。按照他过去的经验，眼前的车流会在35分左右得到释放，他穿过街口来到幸福大道的时间会是在37分钟。这是他在这个城市里跑了五六年来唯一总结出来的关于时间的经验，管理时间他不精通，把握时间却是一把好手。

只不过今天的路况似乎有些奇怪，小张手中的烟已经扔进了烟灰缸，挡在他车子前面的车流依旧没有移动的迹象。

怎么回事？他正要将自己口头的脏话骂出来，却在抬头的一瞬间收住了。那个远远地挂在头顶上方的指示灯，似乎变成了一双盯梢的眼睛，关注着所有在它下面的车辆。小张浑身不自在，他害怕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可是他又没有转移到其他地方的机会，在他车子四周都是陌生人的车，想要绕道出去，根本不可能。他只能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道路两旁的路人身上，用来缓解心中的紧张。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喇叭声，抬眼看去，在一旁的非机动车道上，有一辆出租车正在加速向前冲去。那是他公司的车子，就是不知道车主是谁。

3

热闹的都市，总有人找不到自己的归属。

小区，菜市，工业园。白领，蓝领，农民工。每个地方都聚集了很多人，每个人都一副忙碌的样子。财富的世界是人人都渴望拥有的，已经身处其中的人却不愿意为后来的人让出一小块地方。

只有小孩是没有势力的想法，他们在家长的看管下匆忙跑过，不是看到了有权势的伙伴，而是看到了和自己同样年纪的伙伴。也不是看到差不多年纪的伙伴就跑过去，而是看到了愿意和自己玩耍的人才跑过去。孩子寻找伙伴，有的时候只是因为一句话。

街上路过的车辆没有孩子这般悠闲，他们的主人需要考虑一天的温饱。车速快了，手中的钞票就能多一些。这样的钞票可以多买一些应季的新鲜果蔬，也可以割一些心仪的肉制品。

没有留心的孩子就倒了霉。

着急于生意的司机从孩子的身边路过，因为一时不小心，划伤了孩子的身体。疼痛的感觉对于大人来说，咬咬牙也就忍住了。孩子不一样，哭泣成了唯一缓解的手段。

肇事司机早就不见了。

4

小张的出租车总算顺利行驶到了幸福大道，在经过两个巷子，他就能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午饭，也能够看到妻子那张期待与失望交织的神情。但是他的车子并没有按照计划停靠在附近的停车位，而是仍然保持着原来的速度，方向是附近的医院。受伤的孩子正在哭闹，他的身上也在流着痛苦的眼泪。

小张正在穿越各种阻挡他脚步的红灯，为得就是能让这个孩子提早到达医院接受治疗。就算是以后的自己没有了现在的这种热心肠，就算是他刚刚经历过在冬天被房东赶出来的糟糕经历，那也是他以后的选择，现在，他还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市民。

同行的孩子家长只在付了医药费后就匆忙离开，似乎有着更为重要的事情。小张看着躺在病房里面的独自一人的孩子，正在考虑要不要留下来陪伴他，一个略带嘲笑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叔叔，你好人做到底，给我一点儿吃的吧？”

是那孩子的声音，小张看着这个身体没有任何动作仍然可以发出声音的昏迷的孩子正感到奇怪，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臂传来一阵疼痛，他一低头，只见一根细小的银针正戳向他的手臂，上面隐约可以看到红色的痕迹。

小张吓了一跳，正要寻找这银针的来源，一扭头，看到病床上面昏迷的孩子眼睛处亮起来的红色，他心里一紧，连放在桌子上面的手机都顾不上，逃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