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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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深处,是一片古老的森林,参天的古树被藤蔓层层、错落地相互缠绕着,长年受不到光照直射的地面,落叶有如践踏过的积雪般绵软,散发出阵阵令人窒息的腐味。
他带着八个蒙面黑衣人正小心地行进,从走入这片林子他就注意到,越往深处走,动物的影子都不多见了,来到这里更听不见虫鸣、鸟叫,除了他们几人,也不再有其他动物的脚印出现,悄无声息的死寂森林,只让人感觉到压抑和危机重重。
谋划多时的计策,已经成功引来了那个人,此刻必然也在后面尾随。于是他们放慢速度,收敛了功力,还故意留下些凌乱的脚印。
诱敌目的地快到了,他暗想:肯定就在附近了。薄唇轻动:“停!”
众人站定,前后四人警惕地观察四周,另四个黑衣人即刻围拢过来,以御敌的姿势背向在他身旁的四个方位。只见他从怀里取出一片锦帛,打开细看,又抬头看看四周。
“西侧,动。”他收好锦帛,低声念了一句。
西面正是江湖第一门派——风清门的后山禁地,相传建派五百年的风清门,后山有一密境,内设九九八十一道关卡,通过考验之人可获长生之术,得天道轮回之命。世人对密境之说都信以为真,争相求之,几百年引来江湖众多好汉命丧其中。百年前门主下令将后山划为禁地,并派出门内高手轮流看守,宣称任何人等不得进入,但凡闯进者格杀勿论。
自此,江湖争斗平息,面上平安顺遂。老门主一心为世人,却不知划为禁地的密境,更吸引了江湖众人的暗中追求。
月前,老门主闭关修炼,江湖即刻就传出一份密图。据说锦帛密图上标有风清门后山禁地的密道,密图又很快被各门派复制,暗相争斗。
身为风清门少主的他,带着三百下属从林子外面与各门派一路厮杀到此,已来到最后一道防线。那个人太狡猾,他不像其他门派的人,更像是同门之人,是老大、老二还是老三?他似乎对自己的计策很熟悉,总能煽动其他门派过来挑衅,而每每即将与他会面交锋时又都被他生生避过。看着身旁随从人数减少到只剩下八名影卫,他思前想后,惟有涉险布下这个距离禁地最近的陷阱。
天渐渐暗下来,夜深,弯月朦胧。潜伏在这片死寂密林已经三个时辰。此时,闭目养神的他一动不动地藏匿在山石的夹缝中,在月色映衬下正好与山石融为一体。
一切就绪,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
突然,静默的前方密林深处阵阵声响,像是人踩着枯枝烂叶跑动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该来的总会来的,不管是友是敌。他心想今天出现在这儿的,必然是冲着密境,别怪我手下无情。
“少主,属下确认过是同门,八个人,朱长老为首。”一个黑衣人轻轻走近他藏匿的山石边,低头小声汇报。
听闻是这人,他心里闪过一丝疑虑,眉头轻皱。“朱长老?怎么是他?”
朱长老是风清门的大长老,也是父亲的大徒弟,门里资历最久的长老,日常里只掌管门派的内务,对门里上上下下都特别和气的小老头。他总说自己学艺不精、功力尚浅,从来不会像二长老、三长老那般逼迫年轻人练功,深得师兄弟们的好感。
“原来是他呀!真没想到呢……”想了想,他内心又有些兴奋。”如此甚好,今天就是我风清门清理门户之时。”
“好,按计划行事。”说完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挑,看了眼在身前半躬身的黑衣人,他又收敛了神色。
“遵命,少主。”黑衣人作揖,说完退后两步又快速隐进了林子。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屏住呼吸,双手紧紧地握着腰间的剑,只竖起耳朵想要听清楚外面的情况。密境就在眼前,这条必经之路,还有在三丈之外提前设下的陷阱,只要他们路过此地必能活捉这个朱长老。
随着内力的提升,他在黑暗中的夜视能力和听音辨识能力也越来越好,“三、二、一”在心里默念到“一”时,就听到“嗖嗖嗖”的射箭声,还有绳子拉扯声,紧跟着接二连三的“啊……啊……”大叫。跑过来的人无一例外全部中箭,落入陷阱里的大网,几个黑衣随从迅速地陆续爬出松动的地面,正吃力地拉动绳索吊起大网。
落入网里的人看到地面只有几个黑衣人,便破口大骂起来。
“你们是谁,敢来阴小爷我?别以为一张破网就能拿下我们,我看不起你,有本事放我下来单挑。”
“知道我家主公是谁吗?我们可是风清门的人,识相的赶紧放我们下来。
“肯定有误会,大侠何方神圣,我们风清门朱长老也在此,可否坐下好生相谈?“
“……”
看着在网里挣扎叫骂的几个随从已说出自己的名号,朱长老心想这帮蠢蛋,却只能运气出声:“敢问阁下何方高人,在下风清门大长老朱真强,事出有因误入贵地,还请高抬贵手。”
朱长老的这句话,气声传出荡起了四面的树木,激起一阵树叶在半空中飞扬飘洒。看着从落叶飞过山石,划过石壁带出的粉尘扬起,他才惊觉发现朱长老的内力也着实雄厚,日常的那些温文表相恐怕都是为了掩人耳目的伎俩。
他清了清嗓子,也没有刻意隐藏气息和改变声线,只轻声回道:“难得兵荒马乱之下,朱长老仍能保持沉稳,不愧为天下第一门派——风清门的大长老。”话语中还略带些讥讽。
朱长老听到从山石这头发出的回应,内心生起几分悔意:大意了,没想到这小子内力如此雄厚,先头居然没有感受到他的气息。
“阁下是谁,藏在后面算什么英雄。想我堂堂风清门大长老,还没有资格与阁下见面吗?“朱长老面露怒色,语气也急躁起来。
“哈哈哈哈……急了?你真的是那个风清门上上下下都说的‘天下最有风度、最和善的长老’吗?”他从怀里拿出面具戴上,慢慢地从山石缝隙中走出。
一身月色长袍,墨发束起的清瘦公子,腰间斜挂着个葫芦酒壶,长剑被他随手搭在肩上,迈着懒散的步子慢慢向朱长老这边走去。痞痞的笑声在朱长老听来很是不屑,他在心里盘点过江湖各门派后,却没有辨识出这是何人,心里略有不快,提高音量狠声叱问:“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在此处设下陷阱,莫非是想与风清门为敌?”
“哦?风清门?”他冷笑着回话,背转身看向风清门后山方向。
“江湖之上,有谁不知我风清门,五百年前就创下……念阁下年纪轻轻不知一二,本长老亦不为难你,你把我们放下,我等这就离开。”
朱长老边说着,边用眼神和手势暗示自己的随从,想法子运功破网离开。
他眼尾扫过,假意没有看到朱长老的小动作,继续调侃道:“五百年门派呀,小爷我还真没听过。小老儿,要不你给我说说看都有些什么丰功伟绩。”
“啊……毒,这小子用毒了,箭上有毒。“朱长老这边随从刚运气,就感受到全身经络疼痛,大叫起来。
朱长老见到这状况,也不再废话。只见他先双手合十,再指尖前伸,指力点向着蒙面公子的背门。
“少主,小心。”一个黑衣人喊道。
只见蒙面公子身型一动,指力打在了旁边树干上,硬生生地在树干中间穿出了一个手指大小的洞,几片飘飘洒洒飞落下的树叶,其中一片被中分为二。而蒙面公子也瞬间闪到朱长老的后方。
“好指力。”
“好轻功。”
蒙面公子和朱长老不约而同说道。
朱长老回转看着蒙面公子,以上位长者的语气说道:“年经人功力不错,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习武之人均有好生之德,你我并不相识,也无恩怨,又何苦在此纠缠。今日小老儿别过,他日必将回报。”
蒙面公子上前一步,盯着朱长老,慢慢地揭下面具。一字一顿地说道:“谁说不相识,谁说无恩怨?我看,是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投。大长老!大师兄!”
“少主?轩辕宇?”朱长老看着眼前的人,两眼瞪直,朦胧月光打在他忽白忽红的脸上,满是恐惧。
网里另几个随从也认出了轩辕宇,杂乱无章地大叫“少主?啊!少主饶命,少主饶命。”
轩辕宇退后几步,长剑出鞘,指着朱长老大喝一声:“把他放下来。其他几个看好了,如有异动格杀勿论。”黑衣随从称口道是,放下朱长老,又给朱长老的几个随从绑了,放置一边看着。
“小宇,你可千万不要听信贼人所言,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师兄我最敬重师傅,在门里我也不争不抢,只安心协助师傅管理内务。你也是师兄看着长大的呀,你最清楚师兄的为人……”从网里出来的朱长老,一脸委曲地向轩辕宇哭诉。
听到他的哭诉,轩辕圣撇撇嘴,厉声说道:“你暗中做下的那些事,还需要我一一列举吗?你这些年明面慈眉善目,暗里逼良欺善;明里尊师重派,暗里私养亲兵……看着是个不争不抢、人人爱戴的大长老,暗下里却是谋划已久攘权夺利的小人。现如今,你还借着‘密境’的由头在江湖掀起纷争,推波助澜。如此这些,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大师兄吗?走出去你敢说你是风清门的人么?”
“小宇,你知道吗?师兄还是你从小就认识的师兄,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呀。身为入门大弟子,为什么师傅只把秘籍传给老二;我最年长最懂事,为何门派大事都找老二、老三,而我只能留守管管内务?我是大长老,不是大管家呀。”朱长老心里后悔极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轩辕宇回道:“即便你进入禁地,你以为能越过那九九八一道关卡吗?”
“只要有机会,我就必须去试试,不成仁便成魔。”朱长老本以为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为了这一把他可整整谋划了十年之久,眼看就要事成,却不知一切尽被识破。他知道事已到此无法挽回了,他随意擦拭下脸,敛神静默片刻,抬起头看向轩辕宇。
手中暗暗发力,扬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别怪师兄。”全身气力集中在右手的长剑,闪身刺向轩辕宇。
轩辕宇避开,“念你曾是风清门弟子。来吧!这招,还是你教我的。”说完,他运气挥剑,剑气越过朱长老的身子,快到他身后大树时又回弦,从后背贯穿射出,回到他手中。
夜风里,血顺着剑滴下,打落在满地的落叶上,他的的白色长袍被风吹起,他拿下腰间的葫芦,往嘴里倒下一大口酒,片刻才慢慢咽下。
朱长老倒下的那刻,他知道一切已结束。江湖又将回复一段时间的平静,可江湖永远存在,江湖又怎么可能平静?或许哪天又会出现新的纷争。
他抬头,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又暗了几分。幽暗的密林里,只他那深邃的眸子闪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