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那年
巷口的音像店总在傍晚飘出熟悉的旋律,是那首被岁月磨得发旧的《匆匆那年》。吉他弦轻轻拨动的瞬间,蝉鸣与晚风便从记忆深处漫出来,漫过教室后墙的黑板报,漫过操场边的香樟树,漫过十六岁那年所有未说出口的心事。
第一次听见这首歌,是在高二的晚自习。窗外的雨下得绵密,打湿了走廊的瓷砖。同桌偷偷把耳机分我一半,周深的声音像浸在水里的月光,清透又带着点怅惘。“匆匆那年我们究竟说了几遍再见,又说了几遍明天”,歌词钻进耳朵时,我正盯着习题册上的函数图像发呆,忽然觉得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像极了我们被考试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青春。前排的男生转过来借橡皮,袖口沾着蓝黑墨水,校服后领卷着一圈汗渍,却在对上我目光时,慌忙转过头去,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后来这首歌成了我们班的“班歌”。运动会上,当我们班的方阵走过主席台,广播里突然响起这熟悉的旋律。走在我身边的女生忽然扯着嗓子唱起来,跑调的声音混在鼓点里,却让整个队伍都笑出了声。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马尾辫随着步伐一甩一甩,发尾的粉色蝴蝶结是她攒了半个月零花钱买的。那天我们得了团体总分第三,领奖时大家挤在主席台上,校服外套被汗水浸透,却依然把奖状举得高高的,让风把歌声吹向更远的地方。
最难忘的是毕业那天。教室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粉笔灰在光柱里跳舞。班长把音响搬到讲台上,循环播放着《匆匆那年》。平时最调皮的男生红了眼眶,把“前程似锦”四个字写满了黑板;总爱打瞌睡的女生抱着同学录,一个劲儿地让大家签名;班主任站在门口,手里攥着我们的毕业照,嘴角的笑意里藏着化不开的温柔。有人提议合唱,起调时乱成一团,唱到副歌部分却突然整齐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响亮。歌声撞在玻璃窗上,惊飞了窗外槐树上的麻雀,也撞碎了我们故作坚强的伪装。
如今再听这首歌,总觉得像是打开了一只旧抽屉。里面有皱巴巴的草稿纸,写着没解完的数学题;有褪色的电影票根,印着早已下线的影片;有被阳光晒得泛黄的合照,每个人的笑容都亮得晃眼。那些曾经以为会刻骨铭心的烦恼,早已在岁月里淡成了轻描淡写的背景,唯有歌声响起时,依然能清晰地看见十六岁的自己,站在香樟树下,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眼里盛着整个夏天的光。
巷口的音像店还在放着那首歌,晚风吹过,带着栀子花的香气。原来有些旋律从不是简单的音符组合,它们是时光的琥珀,将那些回不去的日子,连同少年人的欢喜与怅惘,都小心翼翼地封存起来,在多年后的某个瞬间,轻轻一碰,便流淌出满溢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