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和他的摩托车与其他
X县的县城到M镇之间有大约百米的省道,已经成为了一片工地。灰色的道路,黄色的工程车,还有拥挤着不知所措的行车,夹带着路旁灰绿色的矮小灌木,一起沉淀在了枯黄的泥土里。
大地与天空布满着茫然而又无可厚非的颜色。车与行人在空旷的世界里,走投无路。
从前黑白电影里用单调的灰白色显示绿色的生机,如今在喧嚣与色彩里传达着纯粹的惨淡的黑与白。黑白色之于回忆,彩色之于现实,百里工地上的,正是茫然的回忆,干瘦的现实。
说到回忆。
那时候我父亲的那家摩托还在,体型也没有现在那样发福。他骑着摩托车,呼啸着带我在各种路上奔驰,在各种天气里穿行。他坐在比我还高的摩托车上,叫我上来,我跑过去,踩着烟筒坐到他后面。然后,接下来好长时间里,我们去各种各样的地方见各种各样的人。
那时候也还是这条路,两旁是高大的,绿色的茂盛的杨树。它们尽力的朝路中央伸展枝叶,只在天空留出一道灰蓝色的空隙。因为是夏季,在那树顶的一片绿色的深处,传来不绝于耳的蝉鸣。风声,蝉声,引擎的呼啸声还有一些其他的喧闹声,把我从一个梦境带到另一个梦境。这是属于男子汉的声音,是不属于江南文人的北方的男子汉气概的声音。
这是我记忆里的黑白片,这也是这条路给我留下的唯一记忆。从那时算起大约已经十二年了。十二年能够改变很多人与事,十二年也能让很多人改变很多事。十二年是走投无路的路的开始,十二年是黑白色电影记忆的结束。
我父亲再也没办法跨上那架摩托车了,他年轻不再。我再也没有办法在它的后面仰望蓝色与绿色相间的天空了,世界给了我新的位置。风与引擎再也没有办法像那时一样呼啸了,春夏秋冬正逐渐遗忘,有些事情正在无可厚非的发生改变了。
时间并没有像江河流水那样刚健,它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温和还要慵懒。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回头,时间只是遵循这个规律。时间会温柔折磨你,就像一张砂纸打磨棱角,人心成了磨砂玻璃,记下了,而又模糊了。在这百里工地上,每个人都在新的世界里与时间里重新活过,忍受新的折磨。
百里工地,有些人的记忆可能已经破灭了,而有些人的记忆才刚刚开始。可是,他们的记忆已经不会有蓝绿相间的天空与我父亲的那辆摩托车了。
渐渐地,双行道改成了单行道,无数的不知朝哪里去的人与车汇入一成不变,却又一直在改变的潮流里。擦肩而过已不能够成为回望的证明了,无数的人与事最终还是要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