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蚊大战
郑乾最痛恨蚊子,他痛恨蚊子不是因为他们咬了人之后,吸走了自己的血,留下了瘙痒,他痛恨的是那些嘤嘤嗡嗡的絮絮叨叨,就因为这个,他就看不起蚊子,觉得他是最最低等的生物,咬人就咬人吧,吸血就吸血吧,为什么还要叫个不停,忽高忽低,忽远忽近的,他们的个头又小,又精明,只等着天黑下来,挑拣入睡的时候就开始嗡嗡地袭过来,他们一点都不果决,总是谨小慎微地,靠近,然后飘远,在靠近,有时候郑乾接着电脑屏幕的微光,还能看见他们就趴在离他20厘米的墙面上,一动不动,好像构陷着最深重的阴谋,让人误以为他们是自己曾经拍遍的蚊子的尸体,或者是一小片灰字,直到看到他们呢微微摆动地细弱的触须,郑乾才一巴掌呼过去,大多时候都是白费工费,他们又电光火石间的反应能力,郑乾的会长不可谓不快,他的手都震麻了,但是大多数情况掌心仍然是空白一片,只有一圈浅浅的白灰印在自己的手掌周边,好像是一个戏谑的白泉,嘲笑着他,就像那些问问莹莹连绵不绝的吵闹。
郑乾总是被这些嗡嗡声吵醒,他从桌子边缘拉过来手机,打开手电筒,像高射炮的光柱一样,在黑夜里一圈圈地扫射,眼睛紧跟着扫射的光柱,仔细观察任何一点的扰动,有时候他能看见一个小点的黑影在光柱里一闪,再打过去就完全看不见了,他们是天生的隐匿大师,有时候趴在他的价格上,有时候就躲在椅子的靠背里,甚至就直戳戳地立在他的枕头旁边,他们屏气凝神,这个时候他们更像猎手,就要用搅扰的战术让猎物崩溃,郑乾好几次处在崩溃的暴怒里,对着浓黑的角落大骂,这是哪里来的蚊子,捅了蚊子窝了,那些最恶毒的语言在他心里翻滚着,可是蚊子都是无动于衷的,他们是天生的猎手,谨慎、聪明、狡诈而又有耐心。
郑乾不知道多少次坐在床上,一圈圈地扫视,都是无功而返,就接着睡着了,可是那些嗡嗡声又若有似无地响起来,以至于挣钱都误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他每次躺下睡觉的时候,那些嗡嗡声就在耳边细细地响起来,像是白噪音,又像是真的蚊子,他像自己真的是中招了,真的是战场上的草木皆兵的场面也不过如此,而这些真是的感触竟然那些最最劣等的生物赐予他的。
郑乾咬牙切齿地与蚊子战斗。在战斗中,他的技能好像也跟着高明的猎手有了进步,他能听声辩位,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就会接着往声音传来的相反方向打去,几乎就能扫到那些黑点,这是郑乾血的教训,他也渐渐发现了猎手们喜欢带的位置,比如他的夹克的袖口,还有座椅靠背的网格上,还有他的枕头旁边深红色的墙围里,他的手掌动作在一次次的扑空之后更加的迅疾,他能在黑暗中一挥,一抓就能抓个八九不离十,手心里有潮乎乎的感觉,就是一个猎手被曾经的猎物碾杀了,在斗争中,他变得残忍不留任何情面,有好几次,那些蚊子就在他攥起来的拳头张开的一瞬间飞跑了,郑乾就学会了攥住在使劲揉搓一阵,这样那些蚊子就八九不离十地变成了肉饼。他积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约约于是,信心十足,好像一瞬间让他有了一种角色翻转的感觉,他成为蚊子的猎手,而不再是猎物。
可是事实证明,这终究是一种错觉,一种可笑的错觉。
郑乾每次睡觉的时候总会看一眼旁边的墙壁,墙壁上已经密密地布满了不少蚊子的尸体,有些丝丝的触须孩子上面飘荡着,郑乾残忍到从来不会清理战场,他就是要杀人诛心,就要这种惨绝人寰的场景来震慑那些曾经戏谑他的猎手。可是每晚,他都得疲于应付,有时候在凌晨,有时候就到了早上,那些蚊子好像天生就是冷血的,他们不知道同类,也不会因为那些同类的尸体产生丝毫的害怕,他们还是前仆后继地,在夜晚起飞,猎杀,吸血,对象依旧是郑乾,虽然挣钱自觉已经今非昔比,但是在他们眼里好像还是那个傻大个。
他们的战术没有什么不同,仍旧是老套路的嗡嗡嘤嘤,仍然会多起来,藏一会,又起飞,郑乾依旧是攥死一只,又拍死一只,又抓了一只在狠狠地错在墙上,流出浓重的黑色的血迹,整面墙已经瘆人无比了,可见战况的激烈程度,郑乾非但没有胜利的迹象,反而精神越来越萎靡,难道这是一个长久的拳套,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蚊子可以源源不断地来,开始郑乾就只有一个,显然,他是必败无疑的。
郑乾一阵心寒,他不得不接受失败的结果,接受失败的结果是不再抵抗,因为抵抗也没有用,几天来,几个月来,郑乾见识到了这个小镇的蚊子的执拗,他彻底地被这些劣等生物击败了,他钻到被窝里,把头猛地紧紧地,学着鲁迅先生的方法,只留两个鼻孔出气,那些蚊子就在他的头顶,在他的鼻子尖飘荡,一阵阵忽远忽近执行着骚扰的策略,郑乾不会再攻击了,他只能躲起来,用铜墙铁壁的防守来替代那些无望的攻击,郑乾的策略让他得到修养声息的机会,他的精神建好,但是却无法再反击了,那些啪啪碾压的快感好像都变成了一声声的叹息,每晚他只能像缩头乌龟一样,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继续忍受着这些低等生物的叫阵,他不为所动,不变应万变。
郑乾就和蚊子的战争进入了僵持阶段,好像没有赢家,也没有输家,但又好像郑乾输的很彻底,因为他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只龟,一只只会缩头的龟,这难道不是有点枉为人的讽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