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摊上偷偷拿走的温柔

我还在门廊换着鞋子，儿子已经放下书包，一屁股将自己扔到了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刚从路边摊上买回来的橘子，剥开吃了起来。

“爸爸，这橘子不好吃！”他放了两瓣橘子在嘴里嚼着，然后抱怨起来。

“为什么呢，是很酸吗？”

“皮厚，水儿还不是很多。”他将没有吃的橘子连皮一起扔在茶几上，双手在一起拍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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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过去，将他不吃的橘子放进了嘴里，“嗯，是有点干巴！”

“你爸啥时候会买东西！”妻子接过话开始嘲笑我。

我没有吭声，将橘子一瓣瓣放进嘴里慢条斯理的咀嚼着，一股特别的香浓在口腔的味蕾间蔓延开来。

——这是我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你们的，一丝神秘的微笑挂在我的嘴角......

儿子，你记得我们曾经买过的葡萄吗？

那是和今天一样的一个傍晚，我接你下学。

这是小城中间一座普通的桥，但它恰在三个区的交点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没有觉得它有什么特别，然而对于游走的摊贩却是一个天堂：如果A区的城管来了，他们就赶紧跑到马路的对侧，那是B区的地界，或者跑到桥的对岸，那是C区的地界。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打桥上过，总是看见城管的执法车开着喇叭吆喝着，摊贩们慌成一团，推着人力三轮四散奔逃，一旦过了中线，立即就轻松下来，放慢脚步用手背蹭两下汗，一边慢悠悠的把车停好，一边若无其事的打量着气势依旧却又无可奈何的的执法者们。

正是下班的高峰岗，本不宽阔的马路到了桥上收窄了不少，再加上摊贩们占道，繁忙的交通到了这里就成了肠梗阻。

我并不讨厌这些摊贩，相反还很喜欢他们，交通上小小的麻烦，换来的是新鲜的时令蔬菜和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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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机动车道上排着队的汽车像蜗牛般艰难的爬行着，人行道上无人遵守单行的规则，大家一边用力往前挤，一边在杂乱中的相互避让着。

我拉着你从桥上穿过，终于从电动车和行人的缝隙中钻了出来，我们长出一口气，踏上了稍微宽阔的马路。

“爸爸，我想吃葡萄了！”你忽然指着路边的一辆三轮车说。

车子上方挂了一盏节能灯，我一直觉得摊贩们的灯光经过了特别处理，平铺在货板上的葡萄在灯光的照耀下亮晶晶的，像满车的红宝石。

这样诱人的景象立刻化作一颗想像的葡萄塞进了我的嘴里，它香甜的汁液冲破味蕾立马就布满了口中。

“二块钱一斤，香甜的葡萄。”小贩冲着我叫喊。

我拉着你走过去，拿了一个塑料袋捡拾起来。

小贩是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女人，不胖不瘦的身材，略显凌乱的衣着里透着干练和世故。

她掂起我们捡好的葡萄，抄起一柄杆称开始称量，正在这时她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她把电话掏出来，用头和肩膀夹着，好把双手解放出来继续称重。

电话一开头是一声温柔的“娘”，后来讲电话的声音就淹没在四周小贩们的叫卖声、电动车的喇叭声、十字路口交警的哨声里，只能模糊的分辨出“我二哥”、“明个儿”“我回去”等零碎的几个词来。

“再添一串，正好五块。”她一边讲着电话，一边转脸看了我一眼，然后麻溜的从三轮车的边缘拿出一串葡萄塞了进去。

那是一串青涩没有熟透的葡萄，我看清后本能的要去阻拦，伸出的手却停在了半空。我笑了笑，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付了钱和你离开了。

“爸爸，你听见那个奶奶和谁讲电话吗？”走出几步，你转过脸望着我小声的说，你的神情里包含了好玩和出乎意料。

“我听到了，是她的妈妈，那一定是个至少八十岁的老奶奶！”我望着你笑了。

你点点头，似乎在回味什么，没有再说话。

——儿子，我当然听到了，我和你一样有点吃惊，不仅吃惊于她这样的岁数还有一个妈妈，更吃惊于她讲电话时腔调里属于一个小女孩的娇羞和嗔怪，只是不知道这些你懂不懂！（当然，那天和今天一样，回到家你和妈妈发现酸涩的青葡萄，然后就嘲笑我的粗心。）

自从那天起，每当买水果，我总会有意寻找她。她的三轮车，随着季节，变换着水蜜桃、甜瓜、葡萄、樱桃、橘子和苹果。我们每次买的水果味道也千差万别，有的醇香，有的寡淡，有的甘甜、有的酸涩，但这些我都不介意，因为我知道那儿总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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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今天，我们买的橘子味道太差强人意了，但你不知道的是，在她称橘子时，我趁她不注意，从三轮车上偷偷抓了一把属于她的，八十岁的母亲和六十岁的女儿间的温柔。只是这些，是我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你，也不会告诉妈妈，所以那个味道你们也没有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