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真真有一天在我和医院挂完电话之后，说，妈妈，你能给我的，你已经全部都给了我，你不能给我的，你也想办法给了我，所以，无论手术成败，我们都不要怪自己好吗？

我哽咽地说，好！我们都不怪自己，我们都活得够深刻，我们为生命都倾过全力。

手术前，我带真真去了普者黑，一个她特别想去的地方安静休养，去普者黑其实很冒险。她当时的身体状况，最好的就是在家躺着，这样最安全，可是我知道她真的很想去，我觉得快乐、无憾，比安全更重要。如果当时真的出什么事，我会遗憾她少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但是，我不后悔，我至少曾经让她快乐过，人在病到这种程度还能这样纯粹简单地快乐过，也真的是伟大的事情了。

在我想明白这一点以后就大胆地带她走，突然明白：很多时候，是人们的胆怯让事情发生了变化，并不是所谓的命运。不是事情真的发生了变化，而是小心翼翼和怯懦，让它在你心里发生了变故。

。。。。。。

有一天，她看着我有点累，她说，妈，你后悔带我回家了吗？我说当然没有。她说，可是我后悔了，如果没有我，你一定和其他二十几岁的女孩一样，恋爱，结婚，周游世界，而不用像现在一样满脑子都是如何治好我的病。

我说，得了吧。你见过有几个二十多岁的女孩有我活得好？有多少人的恋爱是爱自己深爱的人，有多少人结婚后比单身的时候过得好？有多少人一年中有我旅行的时间长？

我们就都乐了好长时间。她说，也是。

# 纪慈恩《一个临终关怀工作者的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