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旧事 | 去年十月，我去看了一趟秋天的海
文 | 四夕
清晨的雾
夜晚的风
春天的雨
秋天的海
以及更好的自己
值得我穷尽一生的力气。
是的，去年十月，我去看了一趟秋天的海。
1、人生啊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
帝都雾霾的清晨，微凉，有风。通惠河墨绿的河水缓缓向前，仿若静止般。
我拖着行李往公交站走，行人稀疏渐无，绿色的槐树在清风中轻摇着脑袋，第一次觉得北京的白昼也可以安安静静的像一个小女子。
可惜，这般景色虽然我爱的深沉，却无力流连；而前路即使茫然无知，也倔强奔赴。
因为我只是想去看看秋天的海，那一片广阔，那一汪深渊，那一眼望不到边的辽远和灰蓝。
清晨的火车站，如往日一样人来人往，好像永远上演着离别和到来，拥抱、亲吻、挥手、转身、叮嘱、咒骂……人事的交替逐一演绎。这也许就是，生而为人之间，纠缠的甜蜜和纠结的苦楚吧。
还好我需要告别的从来只有自己，庆幸和苦涩突然汇聚，我默默的往怀里拉了拉挎包，与这些交叠错杂的人事擦肩而过。
候车室的角落里，暗影斑驳，我塞上耳机，点开了《春夏秋冬又一春》。画面的美好和故事的简洁通透渐渐掩盖了嘈杂的环境。
11点07分，北京开往佳木斯的火车缓缓驶出。
隔着中年的阿姨，我顺着靠窗男孩子的侧脸看向铁轨栅栏外面亮起来的帝都白昼，日光细微，高楼林立间，光亮恍惚，如果抛却很多东西，岁月静好大抵如此吧，我开始有一瞬间的惶恐和懊恼。
飘摇的情绪在几分钟后，被对话声拉回现实。一个温柔甜美，一个中性自信，就这一个“要不要主动追求喜欢的男孩子”互相说服。
我扭头看着面前的两个站在我面前的年轻女孩，突然想起旧年的自己。那时候的喜欢那样小心翼翼，怎敢言说。对着那个人仿若对着一颗耀眼的太阳，只能低头，连浅笑都害怕呼吸出了错；但是在人潮汹涌的体操大会，或者早操队伍里，还是会一眼就看见他的样子，他扭头说话，他低头做操……；一不小心听见那个人的名字，便会莫名的欢喜，即开心又害怕；而即使是对着闺蜜，亦是捂着被子声音压低的只敢轻轻提一句那个人的名字。
后来，过了那样的青葱岁月，那个人潮中一眼即见的少年终究成了暗夜里的月光。而逐渐长大的自己终日在日光下游走，也慢慢开始接受六月的暴雨，接受那突如其来的执着，贪恋那夏日里的一丝微凉。
秦皇岛站的时候，两个年轻的女孩儿下车。我目送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好像看见了不一样的自己。想起时境过迁之后，才明白那阴晴不定的天气不适合自己，而错过了白月光，自己注定此生只爱树一样的男子。
于是，偶然遇见，也会欣喜，卑微到尘埃里。直到岁月蹉跎之后，骤然醒悟，何苦希冀此生一定要攀附一棵树，爱就爱吧，自己该长成一棵树啊。一瞬间泪眼婆娑，我终究是不似过去的自己了。恍然低头，恰好看见自己刚刚从包里掏出来青皮橘子和葛亮的《小山河》。
人生啊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那些喜欢的、厌恶的、欢喜的、悲泣的风景和人事，爱过的人，听过的歌，看过的书，走过的路，终究都塑造了今天的你自己。
多云的午后，火车进站，兴城。
我在三三两两的人群里走出站内，微弱的日光打头而下，海风越过错落有致的矮楼迎面吹过，我看见自己光影里的裙摆错落飞舞起来。
公交停在钓鱼台的时候，人声鼎沸的叫卖和讨价还价声从远处传来，秋天，收获的季节，海鲜肥美的季节。
暗夜寂寂，在街道旁和庭院里推杯换盏、欢声笑语里，我沉沉睡去，梦里听见不远处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
2、是的，这个十月，我去看了一趟秋天的海
是的，这个十月，我去看了一趟秋天的海。
凌晨五点，在一个忘记了内容的梦里我骤然醒来。换了衣裙，背上包就出门而去，多云的天气，兴城的天空也是灰蓝的颜色。
我看着空荡荡的车厢，默默听着公交车上的报站声：钓鱼台、水利宾馆、吉林大学、兴城海滨浴场。
下车的那一刻，我再次抬头看了看远处灰蓝的天空，那年烟台的碧海蓝天恍若旧梦。
菊花女的身影由远及近，我看见了那一片灰蓝色的海，绵延到天际的灰色，连接着多云的天空，一望无际的深沉，一眼望不到边的辽远。清晨的海风温凉，吹起我白色的裙摆，三三两两的海鸥划过天际，海浪逐日而去，白色的泡沫残留在昏黄的沙滩上，渐渐了无踪迹。
我站在沙滩上，看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仿若看见了自己走了好久的来时路，早已无泪可落，却追着一片未知的广阔舍不得放弃。
远处三两的情侣、老人和孩子，神情肃穆，除了周而复始的海浪，空气静的像一汪泉水。这个季节来赶海的人啊，终究寥寥无几。
我突然记起苏慧伦有一首歌叫《秋天的海》，周传雄作曲，姚谦作词。她唱：“大海不明白 ，弄潮的人啊，夏天过去了，就不会再回来。像沙滩脚印，眷恋还清晰，等时间掩埋”。
日光恍惚的时候，遇见一样来看海的辽宁大姐，她想看清晨海边的日出，独自起身来看清晨的海。于是，两个人一路走过海岸一路，互相拍照，看着灰蓝的潮水涨起落下，海鸥展翅，行人增多，晨光渐好。
她在家人的催促下离场，我看着她原路返回的背影，几近落泪，我秦岭南麓的母亲也会爱上这一片海吧？还有我的老父亲，青春正好的小妹。他年日光还好，我最大的愿望是带他们看看祖国的大好山河吧。
大山的孩子总是长在大山，爱着大山、也最像大山。我们淳朴、沉默、倔强、坚韧、善良、甚至带着些许的懦弱。我们靠着山的伟岸存活，我们也因着它的颓唐而破落，我们常常为了生存，便忘记这世界还有一片广阔。可是，不是我们不爱，而是时光易逝，年少的勇气会被日常的动情所压制，也会被生存的本质所消耗也最磨人；年长之后，激情退却，漫漫人生路早已不单单一片广阔，还有无穷无尽的琐碎和存活。
风浪渐起的清晨，我继续沿着未修缮的海边小路向前。
因为我知道只有我走过未知的路途，才能明白哪里的海域有岛屿云烟的美好，哪里的海浪渐起寒气料峭，哪里春色桃花烂漫，哪里冰雪妖艳。
灰蓝的海啊，是的，我为了它而来。即使那天海面昏暗，海风温凉，那夜海风肆意，骤雨连绵。
3、我没有想过以何种方式告别，但我期待过无数次重逢
离开的清晨，我再次去了海边。
夜雨过后，海边小城的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像顽皮孩子打翻的颜料。海风穿过低矮的平房吹进千家万户，鱼腥的味道悄然而至。
我在菊花女的身影后终于见到了蓝色的天空和晴朗的大海，海天相接处蔚蓝色像一场旧梦。
依然是稀疏的人群，一层层涌向岸边；白色的泡沫翻滚过后，细碎至无；细碎的贝壳，被海水挟持向前，又被推回岸边，静静守候，默默忍耐；昏黄的沙滩上，三两捡海螺的孩子和中年男子，嬉笑认真；岸边的清洁老人看着时光里穿梭的陌生人，晨光下面无表情。
我好像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又或者说我看见了那些相似的人生和人群。
远处海鸥成群结对的飞过，破旧的渔船摇摇晃晃就出了海，阳光下人群渐多，吆喝声和叫卖声渐起，我逐浪而走，沿着海岸向前，在一堆细碎的贝壳沙滩前被一个海浪推向岸边的绿色贝壳吸引，停下。
细细碎碎的贝壳，伴随着潮起潮落，一路向前，一路后退。
日光当头的时候，我起身离开，好像又看见了三年前的那一片海。阳光下灰蓝的海水起起落落，海风带着欢快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的事物和景色都清晰起来。
我没有想过以何种方式告别，但是我想过很多次相遇和重逢。可是到最后，我记住的竟然只有告别。也许这就是宿命，未必你心心念念的都会如你所愿，但留在你心里的将是伴随你一生的心心念念，比如这年秋天的海。
4、光影斑驳间，我看见你年轻而沉静的侧脸
这一年的八月和九月，终于是过完了。也许所有的人事和风景都会告一段落吧。
午后日光正好的时候，我到达兴城火车站，因着未赶上出行和回归日，火车站外空空荡荡。
离开还早，我便坐在火车站外的台阶上打盹，耳边单曲循环的是苏慧伦《秋天的海》，眼前是低矮楼层和切切实实的生活景象，远处的首山在蔚蓝天空下轮廓清晰。
启程离开的时候，早已明白会在北京的暗夜里到达。但未曾预料，路途漫长像无止境，我暗夜里反复去听那一首歌：
“常半夜醒来
寂寞的幻想
若推开了窗
能看见大海
被遗忘时候
它是否存在
大海不明白
弄潮的人啊
夏天过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像沙滩脚印
眷恋还清晰
等时间掩埋
始终不明白
爱能被取代
困惑的我不敢再伸手去爱
灰蓝的心情
想念着夏天
那秋天的海”
暗夜里下车，北京的夜清凉，秋风迎面而来，灯火璀璨处人潮汹涌。
一年前，我曾在它的蔚蓝天空下到来，喜欢上那空荡荡的未来。
一年后，我在它的雾霾中出行，去看了看秋天的海，然后在黑暗里归来，好像终于接受人情冷暖和人事变换，又好像终于理清了一些牵牵绊绊。
十月啊，北京的秋天终于来了。
这个城市被怀念，被赞美，被追逐的季节，也被称为最美的季节。我记得那样的光影里，我曾看见你年轻而沉静的侧脸，目光向前。
后记：我的确不擅长说故事，所有的事情也都只能变成这样零零散散的字句。想说的都是闲言碎语额，以这种方式也许更合适，以此献给这一年。
* 四夕，秦岭南麓女子，现居北京。愿以素手记此生，简笔画风景。个人微信公众平台：四夕（Misssixi）；微博Misssixi-四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