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
蛇
牛蛋家门前有条清澈美丽的河流,牛蛋从小就十分喜爱她。喜爱她的美丽,喜爱她的温顺,喜爱河岸上飘逸的柳丝和每年初春她甜美报春的声音,喜欢她旁边的柳丝在家乡微风中飘飘荡荡的样子,像姐姐的头发,因为牛蛋小时常拿姐姐的头发学编羊角辫。牛蛋喜欢这条河边柔软的沙滩,他在河中游完泳就会躺在河边沙滩上沐浴和煦的阳光,把沙子盖在身上吸干水分,把水中的寒冷驱走。喜欢河岸上高大的白杨树,因为她上面的鸟巢里常常可以掏到鸟蛋,而且白杨树很好栽种,母亲随便砍下一些树枝,在水中泡几天,然后插在地上就会发芽成长,他家地边的大白杨林就是这样来的。牛蛋喜欢河边绿色的灌丛,夏季的时候里面不仅可以掏到鸟蛋,有时还有毛茸茸的小鸟挺好玩。喜欢河边的卵石,选一个薄薄的卵石片,吐点口水在上面,沿着水面扔漂出去,就可以击出串串水花。牛蛋喜欢在河面上坐着父亲划的牛皮船,在湍急的河面上悠悠的滑过,在父亲划动的桨下发出哗哗的声音。其实牛蛋更喜欢河边父亲用石头震晕后捞起的小鱼,用自制的漂亮鱼竿钓上的大甲鱼、石巴子和河里巨大的猫鱼,这些才是真正的宝贝。每到夏季秋季涨水的时候,父亲拿上鱼竿到离家不远的宽阔河边插上鱼竿,第二天早上就会收回美味的大甲鱼,下午在河边放下带钩的绳索,早上就会收回一串石巴子。这是清澈的大河对牛蛋深深的诱惑。
读书时牛蛋成绩一直很好,但等书读完了以后,他只喜欢文字,除了学校老师教的文字和数字他什么都不知道,除了每天埋头做事,他什么都不感兴趣,于是许多人都叫他呆子。牛蛋到了另一个地方,遇到了熟悉的河流。河,使呆子无限痴迷,牛蛋怎么看都觉得是条美丽的河流,于是在寒风习习的平畴草场上脱光了衣服走入河中。他想在河中找到像老家沙滩前游泳、晒太阳的感觉,想在河中捞到父亲钓上的那种大甲鱼、石巴子和肥美的猫鱼,想在河边看到家乡美丽的柳丝、柔软的沙滩。牛蛋在水中走啊,觉得怎么也站不稳脚。他不知道这里天寒地冻,走进的是一条发着洪水的浑浊的河流。牛蛋在河中拼命的寻找大甲鱼、石巴子还有大猫鱼,因为他太饿了,想吃到河里的美味。牛蛋一直痴迷的在水中坚持寻找。他坚信总有一天会钓上一条美味的大甲鱼、石巴子或者大猫鱼。天天如此,连大冬天也如此。终于有一天,牛蛋的鱼竿抖动了,牛蛋急切的收着线,心里叫着:河啊河,赐给我美味吧。鱼还没有露出水面,牛蛋扔下鱼竿扑向河边正在扑腾的大鱼。哎呦———,一声惊叫,牛蛋捂着自己的手,踉跄着慌张的奔回岸边,手不停的滴答滴答流淌着黑色的血,岸边的牧民指着河边正扑腾的东西大叫,“蛇”!
牛蛋住进了医院,一直住了很久才回来,算是捡了一条命。牛蛋回家后,每天梦见钓起的这条蛇不停的咬伤自己的手。从此,他再也睡不好觉,吃不下饭。后来常和他一起钓鱼的人建议,找个先生算一卦吧,看看撞了什么?牛蛋本不愿去,拗不过还是去了。先生念经掐指,取了张黄色的纸,在上面写了些歪歪扭扭的不认识的符号,喷一口水雾,用火烧了,化水让牛蛋喝下。自从喝了这符化的水以后,牛蛋再也不做噩梦了,但看来魔是被驱走了,好像把牛蛋的魂也驱走了。牛蛋不只是呆子了,还变成了傻子,整体神神叨叨两眼发直,就像秋风中的落叶在天空飘来飘去。
时间长了,人们对牛蛋曾经被蛇咬过,喝了化符的水彻底傻了也都习惯了。牛蛋自己却尽量让别人看不出自己是傻子,一样的独自喝水吃饭,谈笑做事,装出很聪明的样子。牛蛋再也不敢到河边去。
好多年以后,大家都认为牛蛋好了。当牛蛋再次重新来到宽敞的大地时,田边的鸽子友好的说“咕咕”,牛蛋回以微微的一笑,当布谷鸟扬起甜美的脖子说“布谷——”,牛蛋却听出了有点像蛇的声音。牛蛋继续往前走,树下的斑鸠说“吉吉”,这回牛蛋觉得更像是蛇的声音,定睛一看,这分明就是蛇的眼睛。这时树上的乌鸦见到许久不见的牛蛋大声说“啊”!牛蛋抬头一看,不行好像是蛇的眼睛。他回家拿着阳台上的鸟笼,仔细看里面跳来跳去的画眉鸟的眼睛,好像也是蛇的眼睛,牛蛋赶紧把鸟笼放在了阳台外面,不久画眉就被冻死了。
从此牛蛋不敢抬头看东西,总是埋头认真做每一件事,如果没有事也找来事做,一直忙碌。天一黑就把自己关在屋内,为的就是不再看见像蛇一样的眼睛和听到像蛇一样的声音。这样一直很多年。
好多年以后,牛蛋终于慢慢把这事淡忘了,他假装自己从来也没有傻过,假装没有看出是蛇的眼睛和听出是蛇的声音。于是后来每当晚上牛蛋闭上眼睛,梦乡就会重回故乡清澈的河边,看到青青飘逸的柳丝,温暖柔软的沙滩,看到清清河面上扔出的薄石击起的串串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