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古言】未展眉★82 争锋相对
第八十二章 争锋相对
蚩尤走后，牢中重归平静。可伶瑶阴沉冷郁的表情却叫轩辕枢噤若寒蝉。
忽然，伶瑶捂着肚子喊疼，轩辕枢急忙唤来狱卒。狱卒知道她怀的是敖绍的孩子，不敢怠慢，连忙去请大夫。
之前为她诊治的大夫匆匆赶来，施了针，开了药，再三确定无碍，又连连嘱咐了她许多注意事项后，才敢离开。
临走时，伶瑶拿出一小把金珠，塞进他手中，请他顺便为对面牢房的昊英葵也治疗治疗。
这布衣医者哪里见过那么多金珠，这一小把，简直是他十多年的收入。于是找了个托辞，说伶瑶有孕，闻不得血腥味，他顺手将满身是血的昊英葵收拾收拾，也防伶瑶再不舒服。
狱卒见他愿多做，自然立刻答应。这医者便给昊英葵细细包扎，又给他服了些镇痛疗伤的药后，方才离开。
等牢中只剩他们三人后，轩辕枢才长叹道：“我就说你怎么可能对昊英哥见死不救嘛！只是下次别再装肚子疼了，吓死我了！”
伶瑶笑笑，不置可否。
轩辕枢没了话题，坐到她旁边，紧紧挨着她。
伶瑶问：“怎么了？”
他小心地回答，“你在生气吗？”
伶瑶点点头。
“是因为蚩尤吗？”
“不，我在气我自己。”伶瑶自嘲一笑，“我以为我救过他，他也救过我，我们就算是朋友了。哪怕立场不同，但至少他不会害我！可现在看来，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人家根本没把我当回事！若不是我太过相信他，念卿或许就不会死了！”
轩辕枢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其实，刚才看你对昊英哥见死不救时，我挺害怕的，怕你变得和他们这些人一样，冷漠无情，一切以自己的利益为重。可现在，我才确定，我的伶瑶姐姐从来就没有变过！你还是我初见时善良的伶瑶姐姐。”说完，他忍不住蹭了蹭伶瑶的胳膊。
伶瑶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说：“曾有人对我说过，不是每一个我对他好的人，都会回报我同等的善意。若是善良没有底线，那就和懦弱没有区别了！云宓有她想破坏的东西，但我也有想要守护的东西，为了它们，我一定要强大起来！”
泪水盈润了眼眶，轩辕枢狠狠眨回涌出眼帘的泪珠，道：“你保护我，我也保护你！相信我，我也会强大起来的！”
伶瑶笑容明媚，用力点了点头。
可是，强大并非一条易走之道。
不知是蚩尤告了状，还是医者们黔驴技穷，敖绍终于派人来“请”伶瑶出狱。
典狱司大牢外一片漆黑，橘色火光摇曳跳动，映照着一张张阴晴不明的脸。
伶瑶被全副武装的士兵带进王府，由一名侍女引着向内院走去。
伶瑶四下观察，发现在她从未见过的庭院里栽种了许多桃树，恍如回到了玉山桃林。
她忍不住问道：“这些桃树是什么时候栽的？”
那侍女颇为骄傲地回答：“建府之初便有了。不过红南国的水土似乎不太适宜种植桃树，种了许多批都未能成活。直到四年前，红龙王大人参加玉山蟠桃宴，特意向王母求了一株，又将这院中的泥土全部换成了适宜桃树存活的息壤土，这才成功的。这夜里看不出什么，但到了白天，桃花盛开之时，那叫一个美的不可方物！红龙王大人一个人时，最爱来这小憩呢！”
原来，四年前他去玉山，真正求的是桃树，而不是她。
原来，三年前他带她来，不是带她出去游玩，就是让她待在内院，是不想让她看到他的真心所在。
三百年了，从不周山到忆云楼，从凫丽山到红南国，他和云宓王姬从来都没有过去过。
云宓王姬是他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而她呢，不过是他打发漫长时光的一个意外，亦或是他求而不得，便退而求其次的将就。
红南国气候温暖湿润，伶瑶却像被丢到了北方柔利国的冰天雪地之中，风如刀子般呼呼地割过心脏，周身都是冰冷的刺痛。
跟着侍女穿过生机盎然的主院，四周的景色逐渐萧条，一座熟悉的小院出现在眼前一一是她三年前第二次来红南国时住的院子。
果然，没有对比，就不知真相。
侍女将她领到院内，欠了欠身，便退下了。
熟悉的屋内燃着的烛火曾让她充满了家的温暖感，事实上，她也确实将这里当做了她的家。
可现在，她只觉得那是地狱的业火，一旦她进入，就会被烧地体无完肤，尸骨不存。
走吧，转身走吧！
你还想争什么呢？你还能争什么呢？
你一直以来为之奋斗的东西，其实从来都不是你的！
青流知道，天后知道，蚩尤知道，云宓知道，敖绍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唯有你，傻傻不知！
巨大的悲伤像一柄钩杆，带着无数尖锐的倒钩刺进她的身体，绞扭着全部的内脏与血肉，疼得她几乎站不起身子。
就在眼泪即将滚落的前一瞬，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敖绍扶着门问：“为何还不进来？”
伶瑶用力将泪水憋回，硬着头皮走进屋。
屋里还是她熟悉的陈设，但那熟悉的感觉却已不在。
敖绍回过头，见她犹自站着，也不开口让她坐下，径自坐了，冷冷问道：“之前你去哪了？”
伶瑶答：“欧丝女儿国。”
“你去那做什么？”
“找记忆。”
“什么记忆？”
伶瑶想起開的忠告，此时的敖绍正在兴头上，对关于云宓王姬的一切只会捡他想相信的去相信。可她不想再虚与委蛇地压抑愤怒，不想再口是心非地强装善良。
她长吸一口气，尽量用不带感情的语气说道：“当初在凫丽山，苏芳怀疑云华有假，便约我去一探究竟。可我却遗忘了那夜的记忆……所以这次我去找西陵霞，就是希望借助浮丝幻境找回那夜的记忆。”
敖绍心中“咯噔”一响，“那你找到了吗？”
伶瑶点点头，掏出绿萤石放在敖绍面前，“那夜的记忆都在里面了。我之所以会失去记忆，会突然攻击纯狐老夫人，皆是因为我中了纯狐魅狐的摄魂术。因为她们不想让我把看到的东西说出来，尤其是对你。”
“你看到了什么？”
伶瑶实在不知该如何描述，只能泛泛道：“云宓王姬的真面目。”
敖绍扫了眼绿萤石，冷笑道：“西陵霞视你为亲妹，必定铁了心地要帮你。她给的东西，怎可叫人相信？”
伶瑶怒道：“那你就相信云宓王姬，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没错！”敖绍一声怒喝，“我信她！”
“凭什么？”
“就凭她信我，愿意放下血仇接纳我，愿意纡尊降贵地嫁给我，愿意将性命托付于我！所以我要爱她、护她、宠她，只要是她所想，我必替她实现！你听清楚了吗？”
“那我呢？我为你做的不比她少，可你为何就不愿信我？”
“那你信我吗？”
“我当然信你！”
“信我？”敖绍冷冷一哼，一把将绿萤石捏地粉碎，道：“你若信我，就应信我所信！可你不信我，非说宓儿是要害我！甚至不惜让西陵霞帮你捏造证据，就你这样的狭窄心胸，如何担得起龙王妃之位？”
伶瑶没想到他竟是这个反应，又怒又悲，“所以你立了更合适的，不是吗？”
“我立云宓为龙王妃，是因为这个位子本来就是她的！”敖绍怒呵道：“你说你去找她的真面目，但你可知，宓儿她身受重伤，只剩一年的寿命！她曾对我说，要我好好待你，因为以后在我身边的人是你！她从来都不想跟你争，她要的不过是一年的时间罢了，这一年对你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对她却是生命最后的希望。她一个将死之人，为何你偏就是容不下她？！”
“因为她曾亲口对我说过，她嫁给你，就是知道你心中有她，所以她要伤你的心，要害你一无所有。”
敖绍愣了下，辩道：“一派胡言！若她要害我，那现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命悬一线的人应该是我！”
伶瑶讥讽地一勾唇角，“谁知道呢，或许她想害的是我吧！我现在落得这般境地，不正是因为她吗？”
“那是你咎由自取！”敖绍对她忽然变得冷静而犀利有了和蚩尤一样惊慌的感觉，他只能用愤怒来掩饰自己的心虚，“你可知现在外面如何说你？是你自己断了成为龙王妃的路！就算将来云宓不在了，满朝大臣，全国百姓也不会接受一个心胸狭窄，心狠手辣的女人做他们的王妃的！”
伶瑶“唰”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厉声道：“我从来都不想做什么高贵的龙王妃，我只想做你的妻子，一生一世地陪着你！是你说，只有当上龙王妃，我才能是你的妻子，才有资格陪你一生一世，所以我才一直努力一直努力一直努力，竭尽全力去做一个配得上你高贵身份的龙王妃！敖绍，你当真以为我和云宓王姬争的只是一个位子吗？我争的是你的命，是我和肚中孩子的一条活路！”
“孩子？你还敢提孩子！你违抗我的命令偷跑去欧丝女儿国时，你奋不顾身替轩辕枢接下蚩尤那一掌时，可曾有一点顾及到孩子的安危！你总说是为了保护我，可你也不想想，是谁害我成现在这个样子！是谁害我灵力尽失，害我时时被人羞辱，活得提心吊胆！是你！”
“所以，你染回了黑发，就是要提醒我，我欠你的，是吗？”
“没错！你欠我！”敖绍咬牙恨道：“你别忘了，你曾答应过我，要为我做一件事，绝不反悔！如今我要你救宓儿，立刻！”
伶瑶怆然一笑，初见时许下的诺言，还以为他早就忘了，却没想到此刻他倒记起来了。
“你举全国之力都救不了的人，却要我来救？你这是要我的命！”
“是又怎样？”敖绍赌气讽刺道：“你不是很厉害吗？又是偷跑，又是陷害，又是打架的，哪有一点为娘的样子！既然你那么厉害，救个人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我不会救她的！”
“你若不救，轩辕枢就要遭殃！”
“若枢儿死了，我就要你的云宓王姬陪葬！”
“哼，他死不了！但我会让他生不如死！”敖绍冷冷的看着伶瑶，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宣布道：“轩辕枢刺杀龙王妃，罪大恶极。朝中大臣一致同意对他施以荆棘之刑。如今你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救醒宓儿，将功补过；要么让轩辕枢自取其祸，承受酷刑！你选吧！”
伶瑶沉默许久，突然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绕了半天，你无非就是想逼我救云宓。既然如此，我替枢儿受罚，以我之命向上天祈福，云宓王姬能不能活下来，全凭天意！”
“你疯了？”敖绍怒目圆睁，难以置信她竟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你可知荆棘之刑从来就没有人能受完！你这样做，别说是孩子了，就连你自己也会命不保夕的！”
“你逼我救她，难道就不是在要我的命吗？既然都是死路一条，我宁愿选择自己愿意的死法！我倒要看看，当我走完那条路后，云宓王姬还有什么理由不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