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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共红尘结怨

2017-11-30  本文已影响51人  苗君甫

我会有个与众不同的人生,从很小时我就知道。

娘说她曾梦见仙人手执玉如意往她腹上一指,于是那腹里孕育了我;娘说她临产时,看见那仙人衣袂飘飘在室内走动,于是我响亮的啼哭响彻甄府;娘说我出生时就是个美人胚子,眼波流转、娇啼声声。

三岁时,爹爹去世,我冷眼看着甄府上上下下呼天抢地的悲怆之声,默默回房。竹屏风,刻字的门廊,我的卧室依然飘荡着檀木的清香,古色古香,但我知道从此我不会再有爹抱我在膝上的幸福感,不会再有爹轻捏我鼻尖的被宠感,不会再有爹轻声唤我乳名时的自豪感了,我的哀伤无人可懂,亦无人可解。

有一年有个算卦的看过我相貌后,大呼道:此女贵不可言!我轻轻看他一眼,带着淡淡的冷漠。贵不贵得看自己,岂是他个凡俗之人的一句话就可决定的?眼睛里没有泪水的话,灵魂不会有彩虹,从爹爹过世,我就了解了这句话,也了解了人生苦痛的意义。

我庆幸我娘给了我俊美的容颜,但我更相信人的容貌是靠后天自己塑造的,学问和诗书会影响我的眼神和姿态。所以姐姐们争先恐后跑上阁楼去看门外耍杂技的时候,我静静地读书,目光不曾有片刻的游离,这样低俗的热闹引不起我的关注;哥哥们想方设法偷偷跑出去玩的时候,我拿过他们的笔墨纸砚把作好的诗写在纸上,反复吟哦,神情专注,我把自己沐浴在诗的精华中,我知道她更滋养了我的容颜。

十二岁时,灾荒不断。我家虽无性命之虞、钱财之忧,但我力阻娘收买珠玉囤积,我劝娘把闲置的钱赈灾,让百姓得到恩惠。娘是知书达理之人,她听从了我的建议。我不过是为甄府积个善缘,让佛祖保佑一大家的人长寿安康。

偶尔我也上街,一袭黑衣,腕上系着我娘精心为我打造的玉如意,眼波水湄一样。我知道自己在人群里像一粒璀璨的水晶。从路人对我投过的惊艳的眼神,从路人说我是甄家最贤惠、善良的小姐中我看出了精读诗书对我的陶冶,我也看出了他们对我的溢于言表的喜爱之情。我回头妩媚地笑,貌美有何用呢?我要做美女加才女的极品。

嫁给袁绍之子袁熙是我此生可怕的梦魇。那个粗人不懂怜香惜玉,更不懂得我的诗。我通过文字把我的心情记录下来,让曾有的美好往事有家可归,对袁熙是没有任何感情而言的。

谁能看出我的寂寞?谁能窥破我浓重的心事?谁能慰藉我孤独的心灵?多少次,我一个人,将身心寄存在夕阳里,哀哀地哭泣。

袁熙被曹军打败的潜逃中,我没有随行,本就没有感情,我何苦要背从了自己的心?纷乱中的河神祠,我见到了那个温文尔雅、气宇轩昂的男人。他朝我微微一笑,我的脸便宛若初绽的蔷薇一样绯红。河神祠的阴影里,我感觉到,那个有如星光一样温柔眼神的男人带给了我满室的阳光。只那一瞬,我的心被击中,温暖正一丝丝地融化我心底的冰凉,而爱情之树,终于繁花盛开。

我是以战俘的身份被带往曹营的,我带着必死的决心冷眼看着那个一脸猥琐、尖嘴猴腮对我表现出近乎狂热的热情的人,美貌给我带来自信的同时也给我带来了灾难。

男人对我所谓的册封礼上,我意外地见到了那个让我一见倾心的人,他用无比哀怨的眼神注视着我的脸,我读懂了他的惋惜。我没想到这场所谓的册封让我成了他的嫂嫂。我悲不可抑,造化弄人,为什么我钟情的男人近在咫尺,我却不能与他相爱?!

对曹植的思念让我如同一条叉上的鱼,被对他的思念之火来回地烤着。许多个夜晚,曹植俊朗的身影从我心底缓缓升起,又渐渐隐没,只留下枕边汹涌的热泪。我知道,我的一颗心已被他完完全全地占据了,从此再容不下任何一个人。

曹植也是爱我的,从河神祠中他的微笑,从册封礼上他的惋惜,我知道他是心疼我的。可惜我们情深缘淡,无缘厮守。

也许是天公作合,我和曹植有了见面的机会。曹丕常在外忙碌,而曹植却有闲暇。我们度过了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好时光。曹植是难得的才子,他出口成章,锦心绣口。和他共处的日子里,听他吟诗是我最大的享受。我把后背倚在树上,微笑着不言语,拽起一棵草,放在指间把玩,眼睛里叫做幸福的光芒正在顾盼神离,将我全身层层包裹住。我期待这样的爱情,同看日出,共沐晚霞,厮守在一起,哪怕从头到脚,从年少到年老,从清晨到夜晚,我们都不曾大富大贵,诗和文章已是我们最好的配饰。

曹植轻而易举地给了我幸福的感觉,我眷恋这个男人,像珍惜我的生命。

但曹丕是不能容忍我和他同床异梦的,他大叫大跳,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他大吼着:“为什么我得到你的人却得不到你的心?“”

冷笑,你怎么可能得到我的心?我的心只属于那个早慧聪颖、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曹植,他才是我此生的真命天子,是我生命的寄托,是我信念的支柱,和他在一起的相宜与静谧是我此生都不会割舍的东西。

我的冷漠惹怒了曹丕,他仅仅封我为妃,不让我有母仪天下的机会。罢了、罢了,我的追求本不在此,只要有曹植,让我做烧火做饭的丫头也是愿意的。

但我没想到曹丕不仅心胸狭隘,而且卑劣异常,他处处给曹植使绊子,让他做不成事,让他郁郁不得志。他甚至把曹植从洛阳赶走,把他赶到封地去,他要让曹植远远地离开我的视线。

花谢就不会再开,我的生活颠覆到无法修复,我的灵魂离开躯体跟随着曹植,造化如此我也便只能如此苍凉了。

从此,我的心为了那个人郁结成一块优柔而缠绵的疤;我的眼为了那个人酸涩疼痛成滴血的琥珀;我的身为了那个人憔悴无助成一丝弱柳,再也没有了灵动之气。

我知道我的心死了,我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圆润和鲜活,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温婉和明朗。

眼神迷离之际,我告诉自己,此生不能与曹植相偎相依、双宿双飞是我胸口最深的痛,但我依然不怨红尘。和曹植共度的那段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最旖旎的景色,他已经滋养了我整个的生命。

我感谢红尘让我有机会和曹植在河神祠中相遇,我感谢红尘让我有机会和曹植在曹营中倾心相爱,我感谢红尘让我有机会拥有和曹植共度风晨雨夕的分分秒秒。

我的灵魂哀哀前行,我要找到曹植,我要告诉他我本有心相托,我要告诉他我对他的思念虽已寸寸成灰但却永恒,我要告诉他我会细细祈祷,为我俩修一段来世的缘。

我真的看到他了,在夕阳西下的洛河河边,河面暮霭笼罩,残阳如血,我看到我千百次思念的男人曹植走得身心疲惫,精神恍惚。

曹植,你是来寻我的吧?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九回肠断寸心哀?你是不是感知到了我要离去的气息?

曹植,我真的要离去了,但我的灵魂会陪在你身边,我会和你相依相随、直至羽化成仙,我会在三生石畔写下我们约定三世的誓言……

曹植笑了,我深爱的男人笑了,于是我毫无怨尤地挥手和他作别,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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