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谁是谁的幸福③

7

天成约了骆羽，两个人一起来到河边。

小米调到骆羽的办公室，天成当然知道是谁的主意。而且还知道小米的真正的分量。他比谁都知道，在外面找一个好女人容易，但要找一个好前途，真的很难。

他现在迫切需要的，就是要想方设法，把自己留在这个城市。

所以，他约了骆羽。对于小米，他知道如果硬比，他绝对不是骆羽的对手。但是他有他的优势。他相信他的优势骆羽同样不敢忽视。

条件很简单，他把小米交给骆羽，换一个副经理的位置，或者，换10万块钱。

天成一直记得七月初七那天，他心里所经历的彻底崩溃。他那天带了小米，其实是为了演一出戏。他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叫“红衣”的女人，说是一个爆发户的女儿，他当然不会轻信，但也一直没有放弃。7年的打拼，让他不止一次想过，也许总有一天，他会走上这一条路，给自己一个靠山。虽然很多人不耻，但总比一辈子和泥巴滚在一起强。这是他的哲学。

那天，“红衣”提出要和他见面，这正是他所希望的。但他心里也没有底，虽然网上两人都已经“结婚”了，毕竟还没见过面。所以他带上了小米。如果不行，小米将是他最好的退路。

他当时多么希望，一切都如想象的一样美好。他多么希望，见面之后，他可以骄傲地对小米说，瞧，这就是我女朋友，她叫红衣。然后他们一起坐她的车，去兜这个城里一直都很温暖的风。

可是，当那个40多岁的老女人说她就是“红衣”时，他才知道，他一直苦心经营的美梦，终于象肥皂泡一样破灭了。

“红衣”对天成倒很满意，之后常常打来电话，搞得他更加无所适从。

小米的被调走，或者说骆羽的心思被发现，让天成至少下定了一种决心，那就是对小米的放弃。（其实小米从来不是他的，但他却总以为是他在放弃。）当然，他不是简单的放弃，他要用小米来换他最渴望的东西。

8

骆羽的心里充满了鄙夷。但是他仍然答应了他的要求。给10万块钱，让他走人。

为了小米。

单纯的小米也许从来没有想到，这么些年，这里留下了城市的繁华，同样也留下了许多被扭曲的灵魂。

所以他不能眼看着小米无辜地落在这样的人的手里。落在这样的人的手里，根本不会有什么幸福可言。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表示自己的愤怒。

他说，你根本不配和小米站在一起。

他说，你让小米那样好的女孩子跟着你真的很无耻。

他说，你离开小米，彻彻底底离开小米，我看到你找小米我就恶心。

天成看他骂够了，才阴阴地说，不要忘了，小米到现在，还只相信我。你乖乖给我10万块钱，我自然会想办法把她交给你。不要耍滑头，不要告诉她这些事情。不然，我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反正什么都没有。

骆羽气得浑身颤抖，面对这样的人，你还能怎么样？只有让他快走。快点离开小米。不然他永远都是小米的噩梦。

骆羽最担心的，其实还是他与小米的距离。还有，就是自那夜以后，佳北对他更加变本加厉的不离不弃。

9

心急如焚的骆羽最终还是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

当然，他只是因为太在意小米。他急于要把小米拉到一个坚实的岸上。他忘了，小米只是小米，是思想一直很单纯的小米，是来自连空气都很干净的乡下的小米。

何况，那个时候，正是天成开始疏远小米的时候。小米的心里，还有一点淡淡的哀伤。

骆羽约小米，小米不知道什么事，所以就来了。骆羽约在一个酒吧里，小米虽然单纯，但到了酒吧里，还是有了警惕。

多年的简单生活，突然来到一个这样不简单的地方，让她疑心自己跳进了某个陷阱，而平常和蔼可亲的经理，突然变得好象有些居心叵测起来。

因为佳北的努力，公司里其实每个人都知道了佳北。小米当然也知道。她觉得，这样高级的地方，应该是佳北来，而不是她小米来。

所以，约见很不愉快。小米坐立不安，总问有什么事。一副随时想走的样子。骆羽其实也没准备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想增加一些了解，打破那种上下级的关系。特别是，他想阻止小米向天成的靠近，单纯的小米根本不知道天成内心的阴暗。

但突然出现了这样的形势，是骆羽始料不及的。骆羽深知，一旦这次谈话失败，以后再要挽回恐怕就难了。那么自己，又凭什么把小米从天成那里完整地拉回来？

如果放手，小米面对的明明就是深深的悬崖。

情急之下，骆羽终于说出了自己一直压在心里的话。由于压了太久，又有许多不可说，所以说得语无伦次。他几次想拉住小米的手，都被小米抽回去了。他多想永远抓住小米的手啊，这双柔弱的小手，却从来不曾为他停留。

一句一句地告白。一瓶一瓶地喝酒。终于醉了。终于一塌糊涂。终于一败涂地。

小米走了。

小米走的时候看见佳北站在门外。

小米走的时候，骆羽还没有醒。

10

小米去找天成。爹说得对，外人一个都不可信，还是天成最好。

小米一点也不相信，一个那样年轻有为的经理会找不到自己喜欢的老婆。会真心喜欢一个乡下的妹子。打死也不相信。都是骗人的鬼话。据说城里人老骗乡下女孩子，玩够了就一脚踢开。原来以为骆经理是个好人，没想到也是这一路货色。真是看错了人。小米很伤心，有一种被欺侮的感觉。

小米来找天成的时候，天成正在第n次点他的票子。5万块，先给一半。骆羽那小子真舍得出血。一个女孩子真值这么多钱吗，如果换了他天成，一分钱都懒得出。

想到小米，天成的心里到底还有些不舍，多水的一个妹子，凭啥要给他骆羽？还不是有几个臭钱吗？他无端地又恨起了小米，这会儿，说不定正跟那有钱佬亲热呢。

天成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当初真应该把小米做了，也落个肥水不流外人田。

就在这时，小米红着眼睛进来了。天成掩饰不住内心的惊喜，赶忙迎上去，顺势锁上了门。

悲愤的哭诉。假意的安慰。天成急不可待地把小米推倒在他那张凌乱的小床上。小米不肯，但她根本拗不过欲火攻心的天成。在撒满了卖小米的钱的床上，小米变成了女人。变成了天成的女人。

天成笑得很开心。小米哭得很伤心。她从来没想过会这样。她更弄不明白的是，天成为什么会这样反常地笑。她不知道，在这场较量中，天成成了最大的赢家。

她反而想，既然这样了，就算了吧。反正有人在打主意。如果想一辈子跟着天成，这也是迟早的事。

她想得太天真了。

在床上，她听见锁孔里钥匙转动的声音，她还来不及穿好衣服，一个女人就气势凶凶地冲了进来。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进来的女人她见过，就是那个叫“红衣”的女人。是的没错，她已经有了这里的钥匙。

果然，“红衣”一进来就破口大骂，说，天成，你不是说跟这个狐狸精断绝来往了吗？怎么又搞在一起？边骂边对着两人一阵乱打。小米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被打得披头散发，遍体鳞伤。她在地上爬着找衣服穿，可是她的衣服一件一件，都被“红衣”撕成了碎片。

而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天成，此时却在低声下气地请求老女人的原谅。她清楚地听见，刚刚还对她信誓旦旦的天成，刚刚还让她以身相许的天成，对两手叉腰的老女人说，是她勾引我的。泼妇不依不饶，厉声说，她是谁，你给我说清楚点。

天成最后终于把这句话说完整了。

他说，是小米这个小狐狸精勾引我的。我发誓要和她断绝来往。

一字一句，字字见血。小米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但是老女人并没有放过小米。她扑过来，狠狠扇了小米几个耳光，然后揪住她的头发，一直把她拖到门外，扯开喉咙就大吼起来：大家快来看呀，看小狐狸精勾引男人呀！然后又扇了她一巴掌，恶狠狠地说：天成早把你卖给你们那个破经理了，10万块！看不出你这个小骚货还这么值钱！告诉你，老娘我也有的是钱！今天先给你一个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找天成！然后又扇了她一巴掌，才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

小米瘫在地上，血一滴一滴地流下来。她觉得自己的生命正一点一点离开自己，最后只剩下一副躯壳。很多人围了上来，兴奋地看着这一场难得而新鲜的闹剧。

天成急急地追了出去。当然，他没有忘记他的钞票。他一张一张地捡起散落在床上地上的票子，然后急急地出门，看也不看小米一眼。

11

骆羽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尽管头痛欲裂，他仍然记得昨天的一切。他喃喃地叫着，小米。他看到的是佳北，但他仍然一声一声地叫着，小米，小米。

佳北的眼睛红红的，不知是哭红的还是熬红的。他想起他的小米，为什么会离自己越来越远，绝对是和眼前这个女人有关。如果没有她的纠缠，他的幸福怎么会这么快就支离破碎。

他说，我不想看到你，你走。佳北忍了一夜的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下来。佳北哽咽着说，我是该走了，但是在走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骆羽跳起来，冷冷地说，又是这一套！不过我告诉你，我现在不想听你说什么事！我现在要去找我的小米！然后他起身，拂袖而去。

骆羽以为他再也找不到小米，没想到一下子就找到了。在公司门口，他看到他的小米披头散发衣不蔽体地坐在地上，嘴里喃喃地说，我是狐狸精吗，我是狐狸精吗。一大群人围着小米，议论纷纷，没有人知道，昨天还那么清纯可爱的小米，一夜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骆羽分开拥挤的人群，不顾一切地抱起小米。他也不知道他的小米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但他知道他的小米肯定是被人害了，肯定是被天成那个王八蛋害了。他来不及想其中的事，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小米，泪流满面。

小米惊恐地推他，打他，他浑然不顾。他抱着她，泪水流在她的脸上。他想自己真是笨啊，如果昨天，十几个小时前，他就这样不顾一切地抱着她，一点也不犹豫，一刻也不放手，那么他的小米，就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是他亲手，把他的爱人，把他的最为可爱的小米，推向了这样的万丈深渊。

而她的小米，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这个样子。那么她会不会也在一夜之间，变回原来的样子呢。骆羽知道，这好像不太可能了。有些伤害一旦发生，就是一辈子的烙印。

骆羽抱起小米，小米好像根本不认识他，在他怀里死命地挣扎。骆羽一点也不放手，他知道他这一生已经只剩下一件事要他去做，那就是守着小米，直到她醒来。

12

海边。一阵紧似一阵的风。空气里都是冰冷和咸涩的味道。佳北在沙滩上坐了一夜。他没有来。她为他放弃了一切，为他活了9年，而他却不肯为她迁就一次，不肯陪她说一句话。

他在电话里吼，什么事你说呀，我没功夫和你闲扯！

她不可能告诉他。她要他来，在海边。他们公司经常组织员工在海边踏浪，这里有过很多忘不掉的东西，有过很多磨不灭的印记。

天亮了。他没有来。她知道对她来说，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天亮。在她不长的人生路上，从来只有他一个人，从来只有他一个世界。如今他离开了她，她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

她向大海走去。她希望炽热的大海能够把自己融化，连同她和骆羽的一切。

至于她要向他说的事，她已经存在自己的邮箱里了，她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到它。

——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因为七月初七那一天。

生命何其美好，但美好似乎从来不曾停留，从来只有错过。

骆羽。小米。佳北。还有很多人，很多事。

谁是谁的幸福，我一直看不透。

谁是谁的旅途，我只要你记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