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房子

  前几天回娘家，聊起家常，问父母为什么在1960年挨饿的时候没跑回家?跟他们一起来的大部分都回去了。

  父亲说，没处回，家里没人了，你爷爷奶奶上黑龙江了。你爷爷是被气走的。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人远走他乡?

父亲给我讲述了下面的故事:

  父亲小时候家里很穷，没房没地，有一年打仗，也不知谁跟谁打的，到处抓民工，爷爷被抓了去，让抬担架。也不是白干，给了一些粮食。后来打仗打散了，他偷偷就跑回家了。

用拿命换来的粮食卖钱盖起了三间堂屋，两间厢房，又置了三亩地，爷爷还会做糕点赶集卖，小日子一天天红火起。

  好日子没过几年，兴起土地充公，三亩土地归了集体。到1958年大兴水利，挖河引黄河水。河道正赶在爷爷家，房子非得拆不行，村里另给了两间破房子栖身。辛辛苦苦置办的房屋土地全没有了。一气之下，他带着一家老小七口人上了黑龙江。

父母那时刚结婚成家，父亲在队上当会计，母亲不想去黑龙江，离娘家太远。他俩留了下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被扒倒，门板房梁都集中到工地上了。母亲白天黑夜地挖河，冬天住在草棚子里，夜里也挑灯夜战，还不让穿棉衣，只准穿单衣，怕人偷懒，穿得少，冷就得拼命干活才能暖和。

  父亲在队里负责后勤，给工地上送饭，还轻松些。赶上浮夸风，虚报产量。队里的人商量着少报一点，偷偷藏了一些粮食，结果被发现了。父亲是会计，少不得挨了批斗。日子也不好过了。

  正巧枣庄矿去村里招工，父母一起就来到了矿上当了矿工。1959年又兴下放，母亲被下放，那时很多下放的家属都回老家了，母亲无处可处，只好打零工，烧砖窑抬大筐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粮食不够吃，挖野菜吃树叶也熬过来了。

  爷爷他们在东北过得还不错，他们算是移民，在那里入了队，队里分给粮食。全国都挨饿时他们还有饭吃。1961年奶奶的母亲非闹着回家，(她没有儿子，一直跟着闺女过)，她年纪大了，怕死在异乡，只好又回到了菏泽。比走时还多了一口人，我四叔就是在黑龙江出生的。

  回到家房子也没有，队里给的两间烂屋也被原主人收回了。爷爷只好重新像燕子搭窝一样一点一点盖房子。

  这一盖就是几十年，人口多，房子不够住的，儿子大了该成家了还得盖房子。打从我记事起，父母月月往老家寄钱贴补爷爷，汇款单就有一大迭。

  如果当初房子不被拆，爷爷也不用一辈子为房子发愁。不上黑龙江或许就饿死在家里了。是好是歹谁也说不清。

这也算是家史，记下来留给后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