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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美的诗句要三遍

2016-11-04  本文已影响1398人  冉之
《诗经》:美的诗句要三遍

重章叠句,是指文学作品中,在不同段落的同一位置,相同或相近的语句重复出现的一种表现手法。作用在于加深印象,渲染气氛,深化诗的主题,增强诗的音乐性和节奏感,使感情得到尽情的抒发。重章叠唱反复咏,应该是《诗经》形式上最大的美感。其重章叠句的复沓结构,给人以百转千回、绕梁三日的音乐美。

《诗经》中的复叠,或复沓,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一种特殊的重复,是结构和意义递进。如其中的招牌诗作《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蒹葭

下面从三个方面分析《诗经》的这种音乐特征。

叠字

叠字也叫作重言。两个相同音节重叠成为双音词。《诗经》中的重言数不胜数,但大致可分为描摹声音、描绘色彩、描述景物和描画情态几类。其中的拟声,可归为“天籁”和“人籁”两种类别。

“天籁”是模仿自然的声音。

如《郑风•有女同车》中“佩玉将将”,“将将”即“锵锵”,是金玉发出的声音。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又如《郑风•风雨》中“鸡鸣喈喈”“鸡鸣胶胶”,是拟鸡叫之声。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齐风•载驱》中“载驱薄薄”的“薄薄”是马蹄声,《唐风•鸨羽》中“肃肃鸨羽”的“肃肃”是鸟振羽之声,《秦风•黄鸟》中“交交黄鸟”的“交交”是鸟叫声。

不仅《国风》,《小雅》中也如此。如《彤弓之什•庭燎》中的“鸾声将将”“鸾声”,是有节奏的铃声。《桑扈之什•青蝇》中的“营营青蝇”,又出现了青蝇嗡嗡的响声。这些自然界的声响和谐而有韵味。它们生动、细致而又形象地描摹了来自大自然的音乐。刘勰则认为自然的声响是“道之文”:“林结籁响,调如竽瑟;泉石激韵,和若珠锽;故形立则章成矣,声发则文生矣。”

“人籁”则是另一种音乐。《诗经》中关于人为的声音,多存在于《雅》《颂》之中。如《鹿鸣之什•伐木》中“伐木丁丁”“伐木许许”“坎坎鼓我”,是伐木的声音和鼓鸣的声音。《大雅•文王之什•绵》中“捄之陾陾”“削屡冯冯”,则是铲土声和拍墙之声。《周頌》的《闵予小子之什•良耜》中“获之挃挃”,是收割庄稼的声音,《商颂》中《那》有“奏鼓简简”“鞉鼓渊渊,嘒嘒管声”,则是乐器之声。这些声音多是拟声,但又不仅仅局限于乐音,这声音还可引起情绪变化,让人产生丰富的联想,具有意象感。如“将将”的铃声悦耳动听,而“营营”的嗡嗡响声却令人多生厌恶之感。“喈喈”“胶胶”的鸡叫和“丁丁”的伐木声会让人感到真有鸡在鸣叫而奴隶在辛勤伐木。

《诗经》中的重言不止表现在摹声,对景物与人的情态描写也有所体现。《郑风•清人》中对马的描写用“旁旁”“麃麃”“陶陶”三个叠字,马的强壮和英武跃然纸上。

清人在彭,驷介旁旁。二矛重英,河上乎翱翔。
清人在消,驷介麃麃。二矛重乔,河上乎逍遥。
清人在轴,驷介陶陶。左旋右抽,中军作好。

《野有蔓草》对露的描写使用了“瀼瀼”一词,表示露多。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齐风•甫田》以“骄骄”“桀桀”来形容草之茂盛。

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远人,劳心忉忉。
无田甫田,维莠桀桀。无思远人,劳心怛怛。

《十亩之间》用“闲闲”“泄泄”来状写采桑人闲适自得的样子。

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
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

《素冠》中“栾栾”指人憔悴,“愽愽”则指人忧思不宁的神情。这种写景状物式的重言,与拟声的叠字不同,因为事物状态是视觉的,而不表现在听觉上。作为形容词的重言基本强调了事物的外观样貌。音节的反复则加强了人对事物的感受,在引起注意时增强了乐感。

双声,即由两个声母相同的字构成的词;叠韵,由两个韵部相同的字构成的词。这两种词可以看成是重言的变体。如“参差”“踟蹰”“蒹葭”“崔巍”“虺隤”。还有既双声又叠韵的“辗转”。这些词在音节上有变化,不是完全重复,但也通过声母和韵部达到统一。

叠句

叠句是两个句子的重复。有连续重句和间隔重句。连续重句的,像《江有汜》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
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
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其中“不我以”“不我与”“不我过”连续重复。

《相鼠》中“人而无仪”“人而无止”“人而无礼”连续重复。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重复产生了强调效果。同时也表现出节奏的急促、清晰。

间隔重句则多一些,如《芣苢》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
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
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
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间隔反复有时间上的距离感,节奏显得舒缓,叠句最终强化了感情,渲染气氛,对某种意境的反复强调。

叠章

叠章的情况在《诗经》中俯拾即是。尤以《国风》《小雅》表现明显。如《周南•樛木》“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这一章重复了三次,只是“累、荒、萦;绥、将、成”六字不同。又如《卫风•木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重叠三回,后两章以“木桃”“木李”代替“木瓜”,以“琼瑶”“琼玖”替换了“琼琚”。

也有全诗部分重章的,如《大车》前两章重叠,后一章并不重复。或《秦风•车邻》后两章重章。重章的种类不同,但产生同种效果——回环的美。这种回环的美就像两山之间的回声循环往复,声韵绵长,使全诗在节奏上有一种均衡感和周期性。同时,反复还可以强化记忆,因为《诗经》中的诗基本上入乐,叠咏更便于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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