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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岁的人生到底有多么不堪。

2019-08-04  本文已影响8人  萧禾酱

昨天接到我大姨的电话,由于数年没有联系,她先试探性地叫了叫我的名字,问是你吗?

我说,是我。

你妈病重了你知道吗?每天在街上拿着棍子乱骂人。

我沉默片刻,然后说这些我都知道,因为每天我都跟她有联系。

不知道这是她第几次发病了,第一次发病是在我四岁的时候,她一个人在阳台上照镜子,过了一会,人突然就没了。只有老爸一脸惊惧地大喊救命,一边拼了命似的向外跑。

她跳楼了。所幸高度不足,地面瘫软,没有伤筋动骨。当时的我正抱着从垃圾堆捡来的旧玩具,恍惚地站在原地,目睹着她被五花大绑到一辆面包车上,被人摁住,浑身解数地想挣脱,像一头凶暴的动物,然后车门砰地一关,像被拔掉插座的电视机,什么画面都看不到,车辆嗡嗡地朝着县城的方向开走了。

小时候,我和她相依为命,她走哪,我跟到哪。去过上海,也去过武汉,她常常发病,每次我都在一旁抽抽搭搭地哭。她白天上班,我则留在家徒四壁的出租屋等她回来,像待在一个小监狱里,每天都度日如年,时常害怕她会不会因发病而夜不归宿。那种无助感和孤独感,至今想来,都鲜活如生,侵凌肌骨。

上大学的时候,和她一度失联,我曾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死在外面了,也暂时放弃了去找她的念头。直到某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成都的一个派出所打来的,我才知道我妈因为发病,去派出所报案说有人害她。她在成都的这几年,常常被流窜的地痞流氓拳打脚踢,连洗盘子的阿姨也会因为看不惯她的神经兮兮而欺负她。

欺负弱小是人性格里的惯性。

派出所的民警给她送上了一辆客车,然后我在电话这头给客车司机打500块钱,希望他帮我妈从成都带回来。她回来的那天,我去车站接她,风和日丽,气温是初夏的征兆。我远远地看到她走下车,形态佝偻,手臂像一根细木棒,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她的背薄的像一张纸。我带她去我学校,花了两天前发传单赚的钱,给她买一份排骨饭,杯水车薪般给她补补。她刚吃了一口便干呕似的吐出来,说这是人肉。声色俱厉地质问我,怎么能给她吃人肉。

我在那一瞬间突然就崩溃了,也不顾什么,突然就哭出来。

我将排骨饭打包带回宿舍,在路上给她买两个白面馒头,她才津津有味吃下去。下午在大学对面给她租个宾馆,晚上因为勤工俭学在食堂打工,特地从食堂免费打了一份鱼香肉丝和辣椒炒肉,给她送过去。

她跟中午一样,刚吃了一口就吐出来,说是人肉。我再也受不了她的胡言乱语,将饭和菜狠狠地砸到墙上。油液迸溅地到处都是。

那时我没有钱,尽管知道这是精神分裂症,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病入膏肓,跟个孤魂野鬼似的,向坟墓越走越近。

我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抑郁的,总感觉闷闷不乐,也许是因为穷,也许是因为没有性生活的苦闷,还有可能是因为家庭的变故,举头三尺便是童年的巨大阴影。

昨天我打电话给两个高中朋友。和她们掏心掏肺地聊了一会。我在上海漂了两年,两年都在报复性地消费,打算把以前不舍得吃的,不舍得买的,都统统吃一遍,买一遍。

我一直在以一种宜早不宜迟的心态去补偿我的人生。然而这两年,我唯独忘记的一件事,就是给老妈看病。因去年病情逐渐自愈,我便抱着侥幸的心态,以为可以省去一笔无底洞的花销。谁知今年每况愈下,终于无可挽回,如今她的自我意识所剩无几,除了斥诸武力送到精神病医院,几乎没有其他的方法。

这几年,看到身边人断断续续结婚,看到他们父母健全,父母为了孩子买房子掏空了半辈子的积蓄,逢年过节都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反观自己,我父母离异,无家庭和睦之欢乐,每次过节都冷冷清清,如今他们俨然成了我不堪负重的拖累。理智的时候我会忿忿不平,对他们诸多抱怨。感性的时候,我会听许飞的《父亲的散文诗》而泪流满面,眼眶通红地感激父母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哪一面是真实的我?哪一面都是真实的我。人是一个多面体,“不幸”恰是拆分人性的三棱镜。

昨天我发了一个朋友圈,说生活的弹簧就要被拉断了。一个昔日同窗说,不是弹簧,是橡皮筋。不想他说的还真贴切。

正如我问我朋友,郑州市有没有什么好的精神病医院,会好好照顾病人。

朋友语重心长地说,有那样的医院,你也住不起。

我在电话这头苦笑,说她太实诚。

所以,何谓穷,就是父母身患重疾,而你囊中羞涩到连住院的钱都掏不出来。还好,我已经做好债台高筑、刷爆信用卡的准备了。

其实我心里踟蹰未定,要不要为了我妈,来牺牲我自己的生活。这不是一时见色起意山盟海誓的爱情,也不是KTV里一边唱筷子兄弟的《父亲》一边感慨父母含辛茹苦的快餐式亲情。这是必须深思熟虑、权衡利弊后的实实在在的牺牲和付出。

前不久炙手可热的papi酱的排名,将自己排在了第一位,然后伴侣,再来是子女,最后是父母。其实我的排名亦然。

我只想尽我所能,而不是背负着道德压力,缩减生活一切开支,去成为一个道德模范,和别人口中唏嘘称赞的孝子。我在能帮助他们的前提下,是保持自己的生活节奏,不然只能玉石俱焚。

从昨天起,我就一直在问我女朋友,我说,你是不是觉得跟我在一起很凑合,或者很勉强?

她说没有啊。

我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可能是看到她同事的老公,都在家里的支持和自身的努力下,要么在三线城市买了房,要么在上海付了首付。我感到自惭形秽,但也无可奈何。

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曾经的我觉得这些词很酷,有一种仗剑走江湖的武侠气概。现在只有一种路人甲的悲凉。

对生活很无力,但这就是命。认清了命,也就是认清了问题,这才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

以前从没想到,26岁的我,会活得那么无力,要对父母有个交代,要对女朋友有个交代,更要对自己的理想和未来有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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