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
2006年的那年夏天,我花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间才把房间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高考考试资料打包完成,它们的下一站将是废品收购站。8月底,我和妈妈、舅舅提着大包小包的行囊,拿着迟迟才送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登上了去往青岛的火车。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也是第一次走出满是大山的家乡贵州。
从此以后,家乡只有冬夏,没有春秋。从此以后,家乡就是他乡了。
初到青岛的我,一脸懵懂,除了考试学习,什么都不会。吃什么饭还得自己选、想喝水还得去楼下开水房打水、连从ATM机里取款也是第一次体验。
我和来自五湖四海的舍友在经过短暂的冷场和尴尬后,慢慢地熟络起来,毕竟都是第一次远离故乡,在这个巨大又陌生的校园里,我们需要彼此陪伴和安慰。
大学没有固定的教室,每个科目都会在不同的楼不同的教室,所以一下课最重要的就是赶快收拾一堆东西跟着人流跑到下一个教室,作为路痴的我只有紧紧跟随舍友们快速移动。我以吃饭最慢闻名于系,所以食堂里常常会出现一堆人坐着百无聊赖地盯着我,催促我不要废话赶快吃饭,以免迟到。尽管如此,大家还是不离不弃地如连体婴儿般浩浩荡荡地行走在校园里。
大学里课业并不重,难度也不大,所以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去探索外面的世界。刚开始是校园、再然后是校园周边的各种小店,因为学校离海很近,海边成为我们最初最爱去的地方。第一次见到海的我激动得语无伦次,踩沙、踏浪、捡贝壳每一项都让我乐此不彼。我们有时还会晚上吃完饭后去海边,从学校一直走到石老人海滩,夏天的凉风吹着,我们边走边唱,边唱边笑,其实海边都是黑乎乎的一片,我们只是过来吹吹风,踩踩水,互相在海边拉扯打闹,那个时候大家生活费都很少,但是我们毫不在乎,青春的快乐多少钱都买不到。
不过后来不管是上学还是工作的地方都靠海,去多了,海边反而成了我最不喜欢去的地方了。
去腻了海边,我们开始游玩青岛的各个景点,我记得好像很多景点都是免费的。特别是市南区海岸线一带,一步一景,风光极其美丽。青岛在历史上曾被德国半殖民地过,所以那一带几乎都是保留下来的欧式建筑和城市风格,春夏秋冬,每个季节各有各的美。特别是秋天,八大关一带松林叠翠,层林尽染,美得心醉。大学四年,我们一起把青岛的各个角落几乎都走遍了。
因为青岛三面环海,一到冬天,海风极大,像刀子一样从四面八方刮到脸上和耳朵上,感觉耳朵都快要被割下来。从南方来的我习惯了阴雨绵绵的冬天,哪里经得住这样凛冽刺骨的海风,所以一出门,围巾耳罩帽子成了我们的必备。
初到大学,生活每一天都那么新鲜和快乐,刚摆脱高考的高压控制,又暂时没有就业的压力,大家完成课业以后想的就是怎么玩,那个时候我们虽然也已有手机和电脑,但是外界的吸引力远远大于这些电子产品。
学校里有两元钱就能看两场最新电影的私人电影院、还有学长们努力装成社会人煞有介事地教导学弟学妹的社团活动。每天晚上关灯躺床上后,宿舍就开始了女生睡前大八卦,从老师到同学,到校内到校外,每个人都交流着自己所见所听的各种消息,或者各种打趣损嘴对方,大家在黑暗中笑得东倒西歪,有时聊着聊着,就听到了某个舍友的呼噜声打了起来,又免不了一顿嬉笑。
大三那年暑假,北京奥运会帆船比赛在青岛举办,我们还一起成为了奥运会志愿者在街头为游客服务。刚开始大家尽心尽力地值岗,没过两天,一堆年轻人各种开小差,要么在附近酒店大堂里吹空调、要么在树丛里躲着吃冰糕,小组长是个小个子学妹,对我们气愤填膺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同流合污。还记得穿着奥运会志愿者服装坐公交就可以免费,于是出现了大家晚上出去逛街也要穿着那个服装,更有公交车司机看见站台上站了一堆穿志愿者服装的人一脚油门就溜走的段子。
放寒假和暑假之前的一个星期我就会开始失眠,尽管校园生活如此丰富多彩,却十分想念家乡和妈妈。刚开始回去,都是会和几个固定的老乡一起走。有个老乡家就住在我家附近的街上,她爸卖的鸡蛋糕我们从小吃到大。我大一那年她大三,是个十分独立能干的女孩子,从学校返家的行程一般由她为负责人,把一堆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老乡们收拾得服服帖帖。
我们返乡一般是青岛-武昌-汉口-家,回去时我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依然是一脸懵懂地跟着老乡们各种跑着赶火车,如同行军打仗一样。那个时候,为了不给家里再添负担,我们都是选择坐硬座,从青岛回家的火车费学生证打折下来也才不到150元就回到家了,路上保险起见,我在鞋垫里还藏了200元以备不时之需。
从青岛到武昌差不多需要一天一夜,我们在火车上轮换着睡靠窗的位置,因为只有靠窗的位置前面才会有那个小桌子可以靠在上面睡,我们互相彼此照料着。到武汉武昌以后,还要坐公交车去汉口。武汉给我留下的印象很差,冬天到处都是湿糟糟,黑乎乎的,夏天则酷热难耐而且到处尘土飞扬,武汉人讲话声音又大,一开口很像在吵架和骂人。
武昌火车站去汉口的公交车是双层巴士,第一层早被手脚敏捷的人霸占,所以每次都需要提着很重的行李箱连滚带爬地赶到第二层抢位置,经常弄得大衣、裤子上都是泥,心情顿时糟到极点。而且武汉的公交车司机开车像开飞机一样野蛮,路上还要和别的司机吵架。到汉口以后,还要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才到家,回到家已是身心俱疲、灰头土脸。
有一年南方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雪灾害,那段时间我们刚好在回家的路上,到武汉时正飘着鹅毛大雪,我们因为票的原因还得在武汉住一晚上,那个时候感觉都要冻死在路上。
还记得那个时候每到下午六点,学校广播总会准时播放校歌:开头是一个男声:“崂山脚下,黄海之滨,这里是青岛大学”,然后校歌开始“啦啦啦,啦啦啦。。。。”读了四年,啦啦啦后面是什么歌词一句也没听清过。
前不久,已在江苏生活的舍友出差青岛,把照片发到了大学舍友微信群里,照片是青岛五四广场的标志性建筑----“五月的风”,红红的如火把一样的雕塑矗立在碧海蓝天之中,正如同年少的我第一次来到青岛时看到的它一样。2010年毕业时,我正在广东实习,回青岛收拾好东西办好手续,舍友们一起坐出租车送我去火车站。路过“五月的风”时,舍友秀玲调侃地叫着我的外号说:“你记不记得你刚来青岛的时候,我俩一起来这里玩过”,后面她说什么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低下头哭了,眼泪一直到火车站都没有止过,一车的人也跟着哭了起来,这一别,我们这辈子很难再见面了。
回忆起往事历历在目却又恍若隔世,一起嬉闹的伙伴、一起回家的老乡都像蒲公英一样散落天涯,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