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邝诚被院子里的鸟叫声吵醒的时候，童天佑枕着他的右手睡得正香。邝诚用另一只手拿过放在床头小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再看看童天佑，然后一手轻轻托起他的后脑，慢慢地把自己的胳膊收了回来。
童天佑的爸妈一早要去赶车，邝诚觉得，自己是客，差不多也该早点离开了。
“叔叔阿姨现在就走吗？”邝诚走到院子西边的屋顶下，拧开水龙头匆匆洗完了脸，犹豫了一下之后，拿过了挂在旁边的童天佑的面巾。
“是啊。好不容易过个周末，你怎么不多睡会儿。”童天佑的妈妈转身看了看：“佑佑还没起床吗？”
邝诚点头，转身把毛巾挂在架子上，走过去拉开了行李箱的拉杆：“我帮你们把行李拿过去吧。”
“不用了，就几分钟的路，我跟你叔叔一块儿走过去就好。”童妈妈说。童爸关上厨房的门，从邝诚手里拿过行李箱的拉杆。
“邝诚，你就在这儿吧，就这两个小行李箱而已。”他们走出一小段距离以后，童妈妈又回身喊了一声站在院门口的邝诚：“邝诚，叔叔阿姨以为你不会起这么早，就没有给你做早饭。你要是有事，就赶紧回家吧。佑佑自己一个人能照顾自己……”
又走了两步，童妈妈看四下无人，就小声问童爸：“邝诚这孩子，你说他知不知道他和佑佑的关系？”
童爸皱了皱眉，小心地看了看身后和邻家房子的屋顶，然后也压低了声音：“我估计他是知道了吧。小孩儿们都聪明着呢，他爸包揽医药费这事他都知道了，我想邝诚也能猜个大概了。”
“那咱们要不要跟他说这事？”
童爸听着行李箱的万向轮在水泥地面滚动的响声，沉默了一阵儿：“这件事……他们慢慢会知道的。不知道也好，咱们就别多提了……”
村子的小路上一大早并没有多少人，邝诚站在路边看了一会儿他们的背影，觉得自己差不多也该回自己家里了。不过临走之前，他觉得还是应该跟童天佑说一声。
早晨七点，邝诚重新回到童天佑的房间里。童天佑仍然没有醒过来，邝诚把手搭在童天佑的肩上想要摇醒他，但是手放上去的时候，他又放弃了。他感受了一下童天佑的体温，把手收了回来。
“算了。”邝诚想着，拿过自己的背包搭在肩上：“还是让他继续睡吧。”
关上堂屋的门以后，他走到大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门框上的对联都已经褪色且残缺不全，绿色的纱窗因为积了灰尘看起来有些暗，所有的房间都关着门，院门也关着，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感觉自己好像被关了禁闭。
再看看地上的几片落叶，邝诚忽然体会到“深院锁清秋”的孤独感。
他经常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心里落了多少灰尘？
邝诚决定还是先留下来。闲着也是闲着，他打算暂时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邝诚推开厨房的门，用热水壶接了水放好，然后去翻找能够做点早饭的东西。很快，他从橱柜里发现了面粉、面条、鸡蛋，还有大米小米黑米薏米、红豆绿豆花生大豆，以及冰糖、红糖以及油盐酱醋什么的，不过并没有找到多少蔬菜，也没有肉，倒是有几个昨天晚上吃的那种包子，红豆馅儿的、酸菜馅儿的……他想了想，拿出一个碗和一个塑料勺，从那些花花绿绿的粮食里各自挑出来一勺，感觉差不多了，拿到洗碗池慢慢地淘洗了两遍，把碗放在一边。他又环顾了一圈，看到角落里放着电饭煲。等他启动了电饭煲，开水已经烧好了，他又找到了杯子，同时看到了一包茶叶，就一起拿了出来，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然后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还行。他站起身，晃了晃剩下的开水，想起来童天佑的房间里有热水瓶。手刚碰到厨房的门把手，他又想起来差不多该叫童天佑起床了，就折返回去，重新拿了一只杯子，想了一会儿，还是往杯子里放了些茶叶，然后拿起热水壶加水。
“邝诚你做什么？”
“啊你起……”邝诚循声转身的动作让他不小心把水倒在了地上，他穿着凉鞋，水就溅到了脚上。
“喔喔喔——好烫！好烫！”邝诚手忙脚乱地把热水壶放在一边，赶紧抓起一只空碗就去接凉水，一边还不忘问童天佑：“你什么时候起床的？”
童天佑没有理会，邝诚已经把一碗凉水倒在了脚上，童天佑走过去蹲在他旁边，抓住邝诚的脚踝，帮他脱掉了鞋子。
“还好没有烫伤，疼吗？”童天佑松开手，抬头望着邝诚，抿着嘴唇不再说话。
“不疼，还好水不算太烫。”邝诚把鞋子往后拖了一点，转过身重新给童天佑的杯子里加水，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童天佑站在他身后看了看他，注意到他的耳根有些泛红：“你怎么……”
“那个，我这里我自己搞定，你，你快去洗脸刷牙，等会儿吃早饭。”邝诚把热水壶放下：“你饿不饿？”
“不饿。”童天佑摇晃着脑袋走了出去。
过了一刻钟，邝诚把两个人的饭盛好，在每一碗粥旁边放了一只小碗，每只碗里都放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童天佑坐在邝诚对面，拿起包子咬了一口：“你的那个也是红豆的吗？”
邝诚点头：“难道你不喜欢吃？”
“喜欢。我不喜欢吃酸菜的，红豆的甜。”童天佑低头自顾自地说。
等了一会儿，邝诚问道：“一人一碗，你的够不够吃？”
“我又不是猪。”
“你昨天晚上吃的可不少。”
“我不是为了和……”童天佑狠狠咬了一口软糯的红豆，混着后半句话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吃饭不许说话。”
“哦。”邝诚学者他的样子把剩下的一小块红豆吃完，咂了咂嘴：“我发现你今天脾气见长，果然在自己家里就是有底气。”
邝诚等着童天佑接他的话茬儿，但是等了半天，童天佑都没有再抬头看他一眼。他讨了个没趣，就也不再说话，只注意自己面前的一小片桌面，安安静静地吃自己的那一份。
不过，童天佑却开始时不时地偷瞄他几眼。邝诚洗碗的时候，童天佑也是哪儿也不去，就站在厨房的门口看着。邝诚抬头看到他好几次，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该不会是觉得我不会洗碗吧？你怎么不去做作业？”
童天佑耸了耸肩：“这周没有布置作业。”
“哦。哦。我忘记了。”
过了一会儿，邝诚看着手里的碗问道：“佑佑，你爸妈很少回家吗？”
“差不多。”童天佑终于转身，仰起脖子看着淡蓝色的天空：“大概一个月回来一次。”
“所以平时一到周末你都是一个人在家？”
“嗯。”童天佑又转过身来，看着邝诚把两只碗整齐地放在原来的位置：“你问这个干什么？”
邝诚把碗放回碗橱里，甩了甩手上的水：“我很抱歉，我一会儿要回去了，你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吧？”
童天佑的眼睫毛和脖子同时耷拉了下去：“哦。那你走吧。反正我也习惯了。”他不再看着邝诚，倚着门框，将两只手抬到胸前，拿牙签剔自己的指甲缝。
邝诚哈哈哈哈笑了：“你好像不是很高兴啊。”
“没有。”
“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你怎么跟个女孩子一样啊童天佑？”邝诚走过去拍了拍童天佑的肩膀：“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夏炎叫我去网吧开黑，你会玩吗？反正你一个人在家也没事干，出去逛逛？”
“不去。你快点走吧，夏炎还等着你呢。”童天佑推开邝诚的肩膀，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邝诚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然后跟佑佑说“那我走了佑佑，下午学校见”，就转身去推自己的电动车。不过，他刚推开院门，身后童天佑的声音叫住了他。
“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