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听老人说,猫狗等亲近人的生灵都是通得人性的,所以在它们濒临死亡的时刻,便会选择走出家门,寻一荒野之处等待死亡,而不惹主人痛心。
父亲曾经养过一只狗,临死前围着家绕了几圈之后,便不见踪迹。从那以后,我家里便再也没有养过狗。倒是养过几只猫,因为母亲喜欢,我也喜欢。
养的第一只猫是只杂毛的花猫。
是我上一年级前的那个夏天,某个清晨,早饭后不久,听得有人吆喝“卖猫,卖猫……”。
儿时村里闭塞,没什么娱乐活动,一旦偶逢外乡人前来售卖货物,村邻便前去围观。也不不论买或不买,只是凑个热闹。像什么卖家什小物的,卖橘子甘蔗的,卖鸡鸭的家禽的,往往是走到哪里,都会被围个一团。
像小鸭子,我也养过几只,一旦长成,便“嘎……嘎嘎嘎……”的吵闹不休,失了幼时那分可爱,便被我忘在脑后,由母亲大人照料。最后,成了年夜饭上的一道佳肴。
残忍!
言归正传,说起这第一只猫。便是在这个外乡人的篮子里买来的,一眼相中,爱的不行,央求母亲付了钱,捧在怀里抱回了家,奉若至宝。
那么小小的一只,毛绒绒的,叫起来酥到人心里。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叫人羡慕的不行。
放在地上怕被人踩着,抱在怀里怕捂着,晚上睡觉起来看几次,生怕有耗子给咬了。你别不信,大耗子真的会咬猫,还会咬人脚趾头呢!
白天也放心不下,就怕哪家来串门的狗给叼走。总之那几日,我是没一刻的安生。
好容易养得大了许多,可有一天夜里,它抓食了服了鼠药的耗子,躺在屋后草地里奄奄一息,父亲母亲寻了许久,才找到它那小小的身影,连忙送到兽医站打了一剂,。
它躺在我怀里,还用它滴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我,我以为它会好起来的,便安心的上学去了。等到中午放学归来,连唤几声,屋里屋外遍寻,也不见它。才从母亲那里得知,它已经走了,被埋在屋后的草地。
我去看了,薄薄的新泥,隔着阴与阳的距离。
那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在我还不知道“死亡”这个词语的时候,便已被它伤害。
约摸一年后,家里迎来了第二只花猫,与第一只毛色相近。是从村尾人家捉来的,听说还是它的姐妹的孩子。
这只猫是母亲最中意的一只,勤快,不贪嘴,与人亲近起来,活脱脱一只磨人的小妖精。
或许因为距离第一只猫时间太近,我对这只猫的喜爱不甚从前,也没什么特别的映象。后来它老了,便不知所踪。母亲伙同父亲寻了半个村子,也没找到它。
虽然它走了,但它有留下骨肉。
这只猫好吃懒做,又因为它母亲优秀的表现而更显得它不中用。
“不中用”只是我父亲对它的评价。我的母亲向来爱猫,在她眼里“猫猫平等”。
这只猫虽然“不中用”,却是我祖母的心头肉,那阵子祖父刚走不久,祖母一人冷清无伴。所以这猫便成了她的寄托。
这猫也乖,夏夜里睡在祖母木箱,冬日里便睡在祖母床头。天一亮它就随祖母起床,天一黑它就随祖母入房。
祖母对它宠爱的不行。吃点什么都要省些与它。这猫真不挑食,米饭,包子,馒头,蛋糕,饼干,鱼,肉,青菜,连面条都不放过。故而养得那叫一个圆润啊,也因此,它不仅是祖母的爱宠,还是祖母冬日里的暖手炉。
它陪了祖母好几年,后来祖母走了。它在祖母床头不断哀嚎,惹得一家子眼泪汪汪。
或许因为它是祖母的遗宠,所以家人对格外纵容。连一向不喜猫的父亲,也对它照顾有加。
祖母走后两三年,它也消失了,那时我已在外上学,母亲说,那阵子父亲频频晚归,那猫便夜夜陪在母亲房里,它离开的那日依旧。父亲刚回家,它便出门而去,再没有回来过。
母亲伙同父亲寻了半个村子,依旧不见踪迹。
那之后,母亲虽喜猫,但或许是害怕失去的滋味,总说不再养了。
隔了两年。一位来自外乡寄住的邻居突然搬家,家中有只黄猫,不好相带,她与母亲亲近,便有意送与母亲。那猫平日里也乖巧,家中主人不在家时,也会上我家蹭饭。母亲因此便应了下来。
这猫一住便是五年,五年的时光荏苒而过,岁月的长河里,时间带来了多少。又带走了什么?
这五年来,我都在外地,求学,实习,参加工作,离家越来越远,像漂泊无根的蓬草,身不由己的流浪,流浪!
这五年,母亲守候过多少漫漫时光,是这猫,给她带去许多的乐趣与陪伴。陪母亲看电视,陪母亲灶前做饭,陪母亲火盆前取暖,甚至还像只忠犬一样,陪母亲邻家串门,又同母亲一同归来。
它倒不像是一只猫了,更像是另一个我,一个从前陪着母亲的我!
记得大前年暑假,我在家中呆了两个月。
我在桌前练字,它便赖在桌上睡觉,或随着我的笔尖绕来绕去,搅得你无心练字,你一恼,它又用两只滴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你,看得你不禁又生出几分怜意来。
夜里我伏在床头看书,它便睡在我的床头,暖黄得灯,静谧的夜,屋外漫天的星辰,手里浅浅墨香的书本,伴有一杯清茶,邻房酣睡正香的父母。
多么美好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再难得能有这样惬意的时间,能够那样安心又闲懒的待在家,做自己喜欢的事,陪自己最亲近的人。
漂泊在外,加不完的班,处不完的人际关系。霓虹闪烁的城市上空看不见渺渺星辰,忙于工作的我们感受不到时间的残忍,它在我们看不见的遥远家乡,一点一点的伤害我们的亲人,使他们变老,弯腰,驼背,脸上开始爬上皱纹。
我们总说等挣了钱,成了功,就回去陪家人,可我们似乎忘了,有的人会等你,可有的时间不会等你。
时间就像那些突然消失不见的猫一样,我们永远猜测不到,它在什么时候,就离开了。
今日母亲来电,说那黄猫离家已有一周有余,她与父亲又寻了大半个村子,依旧普通前几次一样,一无所获。
母亲说有看见一只毛色相近的,她很欣喜的走上前,认清了不是,心头一顿失落。
她说,再不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