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他,

2017-06-11  本文已影响0人  大谈风花雪月

“轻轻松松。”“无所谓。”“他没事。”“哈哈哈哈哈哈。。。。。。”

他对走路没了知觉,背着包,肩头的沉重浑然不知。

巷子在左,马路在右,静谧车鸣,灰雾连连。

他犹豫,但直走向前。

快到时,他才停下。

望了望,等自己好些。随着呼吸,慢慢靠近,周遭一片静。

开关张的木门虚掩三分之一,门槛灰败地横在地上,发出老旧的气味。

店里看不到人,他脸颊潮红,哆嗦着摸着门,脚尖轻起,够着脖子,伶俜地环视。

“喂?”良久,他鼓起勇气小声试探,噗通的心跳夹杂自己稚嫩的声音。

“没人?”他问自己,回答的是玻璃柜台上布满灰尘的烟盒。

“小叶家长?”他停顿半刻,依然毫无动静,“请问......有人吗........?秦小叶的爸爸在吗?”

一声尖锐轰鸣,他急吓一跳,慌忙转头一撇。

是辆呼啸的汽车飞驰而过,他浑身冰冷了一阵,走吧,他想。

突然,什么声音响动。

“ 哪个?”柜台背后的小屋,传来沙哑至极的一个男声,拖沓的脚步声“咯咯”而来,“谁呀?买东西?”声音变的张扬威武了。

他一慌张,却来不及想什么。

大概四十岁的皱脸男人,乌头垢面,双腿单薄的棉毛裤晃荡着踏到他眼前,憔悴地站着。

“买啥?”男人打着半个哈切,露出发黑的上排牙齿,右手扣在自己乱蓬蓬的头发上,一脸不屑。

“不是的。”

“什么?泡泡堂还是方便面?快点,还有事。”男人不耐烦地踱着步,想走又留。

“不是买东西。”

“那干嘛的?”

“我..找人的....小叶?额。。是秦小叶的爸爸吗?”他怯怯地讲出声音。

什么事?”

“是秦小叶的爸爸吗....”

男人大声嚷起来:“什么事,快说啊,我不是他老子,你是啊?”

“不。。我,那个,我们学校的。”

“怎么了?”

“学校里的......我们在一个学校。”

“你是他同学?”

他如释重负地点点头,“我是一班的。”泛红的小脸上散去一丝闷热。

“咋了?”男人一屁股坐在掉漆的板凳上,掏出烟,火过烟红,一阵白雾吞进他满是胡茬的嘴。

“他.....他骂我。”

“骂你?”

他摆摆头,“他说我是龅牙。”

“什么?”

“他说我...说我有龅牙。”他娴熟地指向自己的嘴巴。

男人仰起脸,狐疑地瞧向这个小学生手指的部位。“咦,是啊,这牙齿怎么不整?”接着举起胳膊指向门外,“那边,嗯....什么地方的?就那个...西桥吧,应该有个拔牙的老头,叫你家人带你去。。”

“去过....不好整。”他羞恼地怔着。

“啊?恐怕乳牙不好正?唉,这混账!狗嘴乱喷,你们没打架吧?老师呢,没告老师吧?”

他犹豫,又摇头。

“回头我骂他,你回家吧,啧啧。”

“什么事啊?”一个大年纪的尖啸女声从屋内询出。

“还以为什么事呢,小孩们斗气,呵。”男人站起身,“你先走吧,我们小叶不像话!”皱着的棉毛裤再次摆动佝偻着,“回家吧。”男声随脚步慢慢消失。

学校公厕,臭屎的味道他习以为常,抵着凉风,他翻弄红肿的下体,僵硬的部位刺人、辣疼,于是他换成轻抚,趁没人的时候减缓疼痛。

几只绿头苍蝇“嗡嗡”惊起,郭海标志性的蹦跳声从门外传来。

他慌忙收起龇牙咧嘴的模样。“妈的。”等郭海一进厕所,就恨恨地叫骂了一声,边强噙一滴疼痛的泪珠。

“踢中你老二啦?”郭海嬉笑着,边拉开裤子。“呵呵,卵子肯定疼吧。”

“疼个屁!他只敢偷袭。”他不看他,装作拉屎。

“你打不过他的。”郭海跨着八字朝向便池,脸侧着,胯下一线碎尿。

“去去去,瞎诌。”

“你一直被他按在地上。”

“去你的!”

“不承认?”

“滚开!”

郭海拉上拉链,转身瞪大眼睛,不无同情地盯着他:“你刚才应该别起来。他把你推倒,你非傻不拉几爬起来。你一起来,他就踢你,你要不起,他就走了,哈哈。你太呆了,起码被踢了十几脚?”郭海揶揄般残笑了好几声,“踢啊踢啊,你在地上滚来滚去,我们差点笑疯了。”

“草你妈!笑你个头。”

“呵呵,他们都说你傻X啊。”

“去你的!”

“切,切,哟,海永浩,你下面,哇靠,肿了么?像飞毛腿导弹!”

“别烦了,出去!”

“真肿啦,好吓人,很严重啊,哇。”郭海低头朝那寻找着目标,兴奋并惊讶。

“出去,别看,出去!”

“呆X,肿啦!”

刺耳的上课铃声尖锐地响起,郭海转身又蹦跳着离开了。

他慢慢站起来,阴疼地走回了教室。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阵熟悉的声音传开“肿了?”“真肿了”“肿的好大么”“八个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装作听不见,却感到喉咙里突然有一股沙哑在疯狂阻塞,一种抑制不住哭出声音的痛苦哽咽朝他袭来,高高悬挂在嗓门的可耻部位。

他让眼泪埋在了第一排的冰凉桌面上,只有徐颖同情地看着他遮掩不住的侧面。

  班主任快步走进教室,脸色呆板严肃,立刻将手里的一叠厚书狠狠地摔在了上讲台上,全班静成了一潭死水。

然后,班主任板着脸喊朝坐下大吼一声:“今天操场打架的站到外面去,自己主动点,别让我请!”他眼镜中露出发怒前烦躁的金光,“是谁,自己心里有数。快点!”

慌乱的沉默后,他悠悠地站起身,不看任何人,低着头朝门外走去。

班主任转如一条凶狠的老狗,猛扑上,就将撕碎他摆在书桌上静躺的课本,“咚”一声摔飞他本来就干瘪的文具盒。。吓得徐颖惊声尖叫。

“小东西,平常以为你老实,竟然也跟别的班打架!”书包跟着飞出教室,耷拉着,空空地坐在他眼前。

他有些怕了,想展示可怜,想申辩,想承认错误,但门轰一下关上,班里一些叽喳的骚乱声掩去后,一切便死寂了,即便那微微齐声的朗读他也不曾听见,他瞥见远处的栀子花时,花已谢。

平息的心跳忽然又剧烈转动,也随他走了回头。

巷子在左,马路在右,静谧车鸣,灰雾连连。

他没犹豫,直冲向前。

小店依旧虚掩,他放下包,脑海里只有秦小叶狰狞的表情。

“秦小叶摊出双手说:“轻轻松松。”

“你别打人家了。”徐颖站在秦小叶身旁,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他没事,起来啊,哈。”秦小叶嘲弄道。

他从包里抱出大砖,颤抖地捧起,高高举过头顶,像折弯的天鹅,重新扑起双翅。

秦小叶故意凸出自己的牙齿,大声嚷着:“以后叫龅牙兄,龅牙,哈哈!龅牙你好,起来啊,龅牙。”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步,两步,他用尽全力,“哐!”

“什么声音?”

“谁干的!”

他想着徐颖捂住嘴巴的笑容,狂奔,惊恐,羞愧,一路哭出了声音。

河水翻涌着,有一刻,他站得笔直,一动不动,任凭风声吹面,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带颤抖、梗咽,倒吸了一口戾气,他在虚空的心眼里哀嚎着,想到了电视里的英雄。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