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女人
日子进入腊月了,家家都开始有了年味。王阿姨趁着午休时间到镇上灌了些腊肠,她说今年得多灌点,儿子来年还可以带点走。她怕她远在广东的儿子可能会适应不了家乡的冷空气,又扯了些毛线,为远在广东的儿子织了些围巾、手套等取暖的物件。
我从办公室走出。王阿姨斜坐在护士站,一边织着围巾,一边盯着未休息的老人。阿姨,您去休息会儿吧,您织好了你儿子也不一定会用。我小声地说
他敢!阿姨没有停止手上的活,眼睛盯着未休息的老人带着笑很轻松的说。
不是,现在商场都有的卖。而且您这颜色确实有点土
那商场卖的和自己织的有的比吗?阿姨仍然保持那个姿势
反正我就觉得您儿子不一定接受
他敢?不接受,他装也得给我装好这段时间
哎呦喂,
你别给我哎呦喂,阿姨也给你织一套。这时阿姨停下她手里的活,视线也转到我的身上
别,我hold不住。
放心,阿姨下班再去买点毛线,保证不土。不是我说,那商场买的要比我这保暖我就不姓王
我轻轻地从身后抱着王阿姨:“哎呦喂,我的阿姨唉。我上辈子是积了多少德,这辈子我俩才会相逢”。
你这孩子,与你相识也是阿姨上辈子积的德。王阿姨转过身去,眼睛盯着未休息的老人,手上也从未听过。她静静地吐出这几个字后,我却在那傻傻的愣着,也许我说出这句话时,她也傻傻的愣了会儿吧。
我很少度过这么安静的午后,自翻阅一本小说至午休结束,竟然没有一个老人过来闹腾。我伸了伸懒腰,懒洋洋地说:今天怎么感觉怪怪的
哪里怪?阿姨迅速接着话
一个午休竟然没状况?我这本小说放在这那么久我从来没有安安静静地看会过儿,今天看了一半
没有状况不好吗?有状况你又嚷嚷着累
也是,唉,怎么觉得自己贱贱的呢,查房去喽。我一边走一边回头说:“阿姨,差不多得了,收拾收拾上班,一会领导来了,那就不是我嚷嚷了”
待我查完房后,我看见翠英坐在阿姨的身边,帮着阿姨绕毛线,我小声地惊吼着:我的阿姨唉,啥时候了,您还在织。
这不翠英过来了吗?非缠着我帮他儿子也织一套。阿姨没有抬头,手上也没有停
哎呦喂,翠英,别惹事哈。我蹲下来看着翠英对她说,可翠英还沉寂在绕毛线的快乐之中
没事,这也不忙吗!就让她呆在这儿。你也学学,明年自己织。翠英回过神来,笑着对我说
我给谁织啊?
给我儿啊
王阿姨大笑:又把你当做她儿媳了
你儿子那没良心的......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翠英就伸出手来作出打我的状态:这话说不得的,他在外面做活不容易。你快去赶集,买点肉,鱼回来腌好。儿回来就有得吃。我吓得连忙后退,阿姨却坐在那大笑起来,还顺势说快去啊,我朝着阿姨翻个白眼,又回到办公室忙自己的事了。至于翠英,她还在等待,等待儿的归来,等待儿媳的赶集归来。
天气预报说今明两天有雨。可今天阳光明媚,天气预报也真的是好久没有准过了。看似温暖的阳光洒在脸上却冷冰冰的,我抚摸脸上的冷意,犹如上帝抚摸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的温暖却毫无意义。翠英整个下午都坐在护士站,我问她等什么,她说等媳妇赶集归来,和她一起为儿子腌肉。我说我就是你儿媳呀,她看了看我,又摇摇头。显然她又把我的身份从她的记忆里抹去,我现在在她心里只是个陌生人,明天又是一个新的身份。
我把翠英哄睡着后,拒绝了去阿姨家吃饭的邀请。我骑着脚踏车走在街灯佯装黄昏的马路上,心里都是凋落的滋味。翠英的眼神我忘不了,翠英的等待令我崩溃。我继续往前走,看见母亲站在路的尽头,等待晚归的我······
我躺在床上,想着我母亲的事。王阿姨发来图片问我她新买的毛线是否让我满意。我的意志终于崩塌,抱着母亲的照片大哭起来,曾几何时,母亲已固定在相框里。我和她是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倘若母亲还在,我一定很烦她每天都打我电话;我一定很烦她总逼我多吃点;我一定很烦她总买很丑的衣服给我;我一定很烦她······是的,我很烦她。她肯定也很烦我,要不然她怎么一声都不吭就走了。我们都是对方的魔鬼,生来就是互相折磨。我与母亲互相折磨着:翠英和她的儿子互相折磨。也许,所有的母亲都和自己的孩子互相折磨,我们都是罪孽,谁也不放过谁。
我看着窗外的雨,再想想昨天的阳光明媚,不自觉得笑了起来。生活总是这样,从来不按套路出牌。我冒着雨走进办公室,王阿姨见到我大惊道:我的老天爷唉,你怎么不穿雨衣。
雨衣在上次下雨的时候就坏了。这不好久没下雨了吗?忘记买新的了
阿姨递来毛巾说:你是脑子坏了,还是进水了,你不会······
我立即打断阿姨:两都沾上了。脑子不坏,我能待在这儿?更可悲的是,我还带着有洞的脑袋在雨里撒泼。瞧,又进水了。
我和阿姨都笑了,这儿怎么了?这儿不好调你去其他科,你怎么又不去。我刚开嘴,阿姨插到。别说舍不得我,我没那么大的谱儿。我嘟嘟着嘴,傻傻地笑着。笑声把翠英吸引过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翠英也是笑着过来的。翠英问我肉收了没?我反应过来,原来翠英又把我拉回是她儿媳的状态。
收了。我大声地说
哎呦喂,我一夜没有睡着,就怕你把我儿的肉给糟蹋了。翠英笑得更加开心
我看着开心的翠英,自己也莫名的高兴。小声嘟囔:你一夜没睡,你怎么不起来收?阿姨听后也大声的笑着。我在两个女人的笑声中,走进了办公室。我从办公室向门外看去,两个女人坐在一起谈论着儿子的事,这两个女人极其相似又大不相同;极其可爱又极其可怜。我抚摸着我的肚子,我一想到这皮囊里将要孕育出生命,我就莫名的恐惧。窗外,大雨滂沱。这场大雨似乎走错了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