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calling you

2016-10-20  本文已影响0人  暗夜如歌

                            *1*

  我恐怕是这学校里唯一一个没有手机的高中女生了。而且,我没唱过卡拉O.K.,也没拍过贴纸照,连我自己都觉得我这样的人真是罕见极了。

  虽说校规禁止,但是校园里几乎是每个人都有一部手机。老实说,每当同学在教室里亮出手机时,我的心就平静不了;每当在教室听到来电音乐时就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一看到大家都冲着那小小的通讯器讲话,我就再次意识到:我没有朋友,连一个也没有。

  教室里所有人都通过手机网络互相联系着,而我却被摒之于外,好像大家正手拉手围成一个圈在开心笑,只有我在圈外,无聊地踢踢小石头。

  我也想跟他们一样拥有手机,只是知道世上任何一个角落都不会有人给我打电话,我不用手机也是这个原因。世界上已没人跟我一起唱卡拉O.K.,也没人跟我一块拍贴纸照。

  我口齿笨拙,只要有人跟我说话时,我的态度就不期然生硬起来,我会冷淡地敷衍他,以免别人看穿我的软弱。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回应对方的话,所以只是含糊地笑笑,让人没趣。为怕重蹈覆辙,我只好与人保持距离,尽量少跟别人谈话。

  我曾分析过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最后认为:也许我把别人的话过分当真,明明白白是开玩笑的话,那还好说,若对方说的并不是真心话而只是社交客套时,我就不能立即反应过来。无论跟谁讲话,都只会一板一眼地回答。待周围的人失声而笑时,方才明白原来对方是在开玩笑。

  “你这个发行可真漂亮啊!”

  小学时,短发的我曾被一个女孩称赞,我很开心,还有一种幸福的感觉。之后的两年,我都维持着同一个发型。

  升上中学以后,我才知道,她的话只不过是奉承话。有天在学校的走廊里,她领着几个朋友,与我擦肩而过,就在那瞬间,他瞥见我的脸,就跟他的朋友耳语:

  “这个人两年前就流着这个发型,其实一点都不适合她。”

  我不想刻意去听,可还是被我听到了。一直为自己的发型欣喜的我,原来是一个笨蛋。类似的事情遭遇多了,跟别人说话时,内心就不禁紧张起来。

  由春天升读高中以后,我也不能跟谁亲密起来,最后,我成为教室里非常特别的人,谁都小心谨慎地对待我,虽然共处一室,却有一种唯我在外的感觉。

  最难熬的是休息时间,同学成群凑在一起嘻哈玩笑,而只有我一个继续呆坐在椅子上。教室里闹得越欢乐,我越不是味儿,只觉得自己周围的空间被割离,充斥着正在膨胀的孤独感。

  那么,没有手机就顺理成章地表明我没有朋友,我一直很在意这件事情,认为不能跟人顺畅交流是一种病态,觉得自己脚不成朋友是个废人。

  在教室里我经常装出一幅若无其事泰然处之的样子,不介意没人跟我说话。倘若这样的自己真能不知不觉间变得无所谓的话,那该多好啊。

  在手机贴上贴纸的女孩子们一旦摇晃着那可爱的手机吊饰,我就受不了。想必他们肯定有很多朋友,手机的电话簿上也满是电话号码吧!这样一想,自己总会又羡慕又难过,心想要是自己也可以这样就好了。

  午休的时候,我经常待在图书馆,因为教室里没有我可以容身的地方,整个学校只有图书馆才能容纳我。

  管内很安静,空调设施齐备,如今是冬天,暖气从墙壁旁的暖炉里冒出来,对于怕冷又容易感冒的我而言,可真是该感激流涕了。

  我尽量不往有人的地方去,选在暖气附近的桌子坐下。在距离下午课堂开始前的几十分钟里,我会反复读那些虽喜欢但已经翻了不知几遍的短篇小说,或者打个盹来消磨时间。

  那天,我伏案闭上眼睛,突然想到了手机。

  最近我常在想,如果我有权利拥有手机的话,要什么款式才好呢?只是想象的话就不会给人添麻烦,不存在失败,还能天马行空一番,叫我乐此不疲。

  白色的就很不错,摸上去滑溜溜的更好。

  不知从何时起,只要幻想一下自己独有的手机,我的嘴角就会向上弯,心情愉快起来。对我来说,能够按自己的想法来幻想是非常重要的。

  一天的课堂活动结束后办理最早离校的总是我。这并非我脚步快,而是因为我既不参加课外活动,也没有一起玩的朋友。一上完课,在学校就没什么事干了。我一个人两手插在衣袋里,垂着头回家去。

  途经电器商店的话,就拿几张手机的宣传单。在巴士上出神地看着。看了看最新手机机型的介绍,就没完没了地想:啊……有很多方便的功能啊!不知不觉就到站了。

  父母经常很晚才回家,我又是独生女,所以就算早回家,家里也不会有任何人。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宣传单放在桌上,然后托着下巴一边凝神,一边想在图书馆那样,在脑里想象自己的手机。

  我尽可能真实地勾画这支手机,他俨然就在我面前一样。在我想象的领域里,这支手机的小巧,荧幕有液晶时钟显示,内置绿灯,以便在光线不足的时候派上用场。至于来电时发出的旋律嘛,就选我喜爱的电影音乐吧!影片《巴格达咖啡屋》里那首动听的曲子就很不错,我要收集用美妙的和弦铃声来呼唤我。

  当兼职的母亲回家后,开门的声响最终把我从天马行空的世界里带回来。不知不觉间,两个小时就溜走了。

  无论是在上课,还是在吃饭,我脑子里都在想着这个梦想中的手机。白色流线形的机身宛如陶瓷般光滑,拿起来格外轻巧,握在手里恰到好处。可是我这支有血有肉的手还是无法握住脑海里的手机,我只可以想象手触摸到它时的那种感觉。

  不久,我发觉自己无论睁开眼还是合上眼,脑里都有一部手机,即使在看着其他东西时,在另一个与视觉区域不同的地方里,也能看得见那洁白而小巧的物体。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存在胜过周围所有的一切,它是那么的清晰,轮廓是那么地鲜明。

  因为大部分时间我都是一个人独处所以可以不受干扰,尽情地在脑海里想象它。我一想到他不属于其他人,而是惟我独有的手机时就快乐透了。在虚幻中,我好几次抚摸它光滑的表面,它既不用充电,液晶的文字屏幕也不会被弄脏,钟表的功能也能好好运作。

  这个实际不存在的物体已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一月份的一个早上。

  天气很冷,隔着窗看到的景色冷冷清清的,天阴沉得很,迎接浑浊的一天。我被闹钟吵醒,睡得迷糊的脑袋勉强整理思绪。呆在屋子里还是口吐白气,我一边发抖,一边把散放在床边的书翻了一遍,“我的手机放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也找不到,已经到了下楼吃早餐的时间了,我却在发闷,刚刚在被窝里做的梦现在变成一片片零散的薄雾,笼罩着整个脑袋。

  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直觉那是母亲。

  “凉子啊,天亮啦,还不起床?”

  “嗯……等一下,手机不见了,我在找……”

  我这样应着门外敲门的母亲。

  “你什么时候有手机了?”

  母亲那奇怪的嗓音“砰”的一声敲醒了我迷糊的意识。

  对了,我到底在干什么?我的手机在现实中根本不存在,我怎么会在床边四处找寻它呢?我完全忘记了他只是我在脑海里恣意拼凑的东西。

  “凉子啊,你今天忘了戴手表上学吧!等巴士时很不方便吧?”

  夜里,做兼职的母亲一回来就对我说。

  “我忘了戴手表?”

  整天我都没发现,不可思议的是,就算不知道时间,我也不觉得怎样。那是怎么一回事呢?我很疑惑,但瞬间即恍然大悟。

  虽然没有手表,但我看到了脑海里的手机,无意识地通过那液晶时钟来看时间。

  可是,虚构而成的东西会指示正确的时刻吗?

  我看了一下脑里手机的液晶钟表,此刻是八时十二分。

  我又看了一眼挂在墙上实实在在的钟,分针动了一下,与时针一起刚好指向八时十二分。

  我只觉心跳加速脑里幻想的手轻轻地弹了弹同是幻想出来的手机那光滑的表面,发出“叮咚”一声,很轻,很细,却在脑里回荡。

  放学回家途中,巴士上有手机响了,使闹钟般的铃声。坐在我前面的男生慌忙翻着袋子,关掉吵遍车厢的电子铃声,把电话贴着耳朵说话。

  因为车厢内置暖气设备,车窗蒙上了一层白雾,看不见外面的风景。我一边让思绪乱飞,一边茫茫地环视车厢,车厢内除了我和那个男生外,就只有一位两角跨着通道,手抱购物袋的阿姨,她似乎不太高兴地注视着那个正在通话的男生。

  我那复杂的心情难以言喻,在车厢和店内用手机也许会给人带来不便,可另一方面,我却对此有一份近乎憧憬的感情。

  那男生一挂电话,司机就对着喇叭说道:

  “为免给乘客造成不便,请尽量避免在车内使用手提电话。”

  其实那不过是鸡毛蒜皮的事而已。之后巴士一直安静地走了十分钟左右,温暖的空气让人感觉舒适,我半打着瞌睡。

  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最初我还以为又是前座那男生的电话,合上眼没在意。不一会,我发觉情况有点不对劲,睡魔也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闹着的铃声跟刚刚的不同,这一回是和弦的旋律,是似曾相识的电影曲子,那声音竟与我想象过的来电铃声不谋而合。

  是谁的电话?

  我环视车厢一遍,寻找电话的主人。司机,男生,阿姨,除我之外,车里只有这三个人了,可是他们谁都没有动静,样子也不像听到那不绝于耳的来电旋律。

  他们不可能听不到的,我满脑子疑惑,也有点不安。此刻我已预感到些什么,下意识地紧紧握住膝盖上的书包。挂在书包把手上我最喜欢的钥匙扣发出轻微的声响,咙嗒咙嗒……

  我战战兢兢地以视觉以外的神经窥视自己的大脑,我的预感应验了!那支由我幻想出来的白色手机竟然受到电波。此刻正在我的大脑里奏响铃声,告诉我有来电!

  *2*

  近乎恐怖的感觉袭遍全身,这事是不可能的!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即使世界万事万物皆离弃我,脑里这个通讯仪器也不会离开我半步,我觉得电话已经远离我的掌心,正在到处横冲直撞。

  但是,我也不可能永远不接电话,我虽然感到恐惧,却也不能把手机抛弃。因为对我而言,我脑里的电话比任何事物都要真,都要美。

  我想象用手颤颤巍巍地拿起了那不真实的手机,按停了一直作响的音乐。我犹豫片刻,在脑里开始对着白色电话发问:

  “……喂喂?”

  “啊!这个……”是一把年轻男性的声音,从虚幻的手机那一头传来。

  “真的接通了”

  他感叹地嘟哝道,我缺发不出任何声音。这意想不到的事情令我非常恐慌,禁不住挂了电话。我一边思索着大概有人在恶作剧,一边前后左右看看车厢,可是没看到有那把声音特征的男主人。乘客们丝毫没发现我脑里有电话打来,只是随着车辆在摇晃。

  大概我的脑袋真的有什么不对劲。

  到达巴士站,我给司机看过月票,正要从暖和的车厢踏出寒冷的门外,那一刻,音乐又在我大脑里奏响了,我被它弄得措手不及,更差点滑倒在车梯上。

  我没有马马上接电话,我需要时间来让心情平静,车辆撇下我开走了。寒风飒飒,冷得要命,我深呼吸了一口足以让肺冻僵的冷空气,那跃动的好奇心驱使我去接电话。

  我在大脑里按下接听键。

  “喂喂……”

  “请不要挂电话!或许你在惊恐这突如其来的事,可这绝不是恶作剧电话来的!”仍旧是刚才的那个人。

  我不禁觉得‘恶作剧电话’这个词有点意思,必须说点什么才合适,于是提心吊胆地对着电话一问一答。大概因为情况异常吧,平日与他人僵持时所袭来的磨人紧张感并没有出现。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现在是用脑里的电话在跟你说话……”

  “我也一样啊,用脑里的电话在说话。”

  “你很清楚我的电话号码呀,可我明明没有在电话本里记下过。”

  “我试播电话号码常用的数字,试了十次都没接通,想着这次再不行就放弃了,没想到接通你了。”

  “你第一次打来的时候,我无意中挂掉了,对不起。”

  “没关系,手机本来就有重播功能嘛,我简单地重播就行了。”

  从车站到家要走三百米左右,街上冷冷清清,天空披着灰色的云,显得特别灰暗。路旁一排排矮房子,窗户没折射出灯光,看不到里面是否有人。树木干枯,修长的树枝随风乱舞,看起来像手骨在向人招手。

  我用围巾包着半张脸,慢慢地走,整个人都在想那把来自大脑深处的声音。

  他自称是野崎真也,跟我一样,也是每天在脑子里思考收集的事。他说他意识到这本来该是虚幻的电话,却给人一种甚为强烈的存在感,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就试拨电话。

  “难以置信……”

  我失声嘀咕道,没料出了自己以外,居然还有靠想象手机来自得其乐的怪人。

  一到家门口,我就从袋里掏出钥匙来。

  “不好意思,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想好好整理一下,可以先拨电话吗?”

  “嗯,我也是这样想。”

  老实说,好久没跟人聊天了,他让我感到充实,不过再说下去的话,头脑就会更混乱了。

  挂掉脑里的电话,踏进家门,无人的家一片寂静,黑暗似是一头怪兽猛然扑嗤过来。要是在往日,自然不会在意,可不知为什么,此刻却觉得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的家,空洞得像一个不寒而栗的怪兽,孤寂的感觉在体内迅速扩散,我赶紧开了客厅和厨房的灯。

  我泡了咖啡,躲进被炉里,虽然开了电视机,却没有看。

  我一直在想真也这个人物,是否真有其人呢?一定是我过于渴望有个说话的伴儿,于是无意中虚构出一个人来。

  与其说是跟谁的脑海相通了,不如说是自己生病了才会这样,病到会想象出另外一个人来。同时,我也从新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这么强烈地渴求知心朋友。在教室里即时装作若无其事,心灵深处还是在无休止地讨厌孤独。没有人在身边是多么痛苦,可是现在,我却想把自己关在脑海那个唯我的世界里。

  太可怕了,太令人不安了。这虚幻电话到底是什么怪物啊!不知不觉连自己也糊涂了,我一定要弄清楚真相,这回我要打给他。

  可是,我不知道真也的电话号码,糟了!那家伙把号码设置为隐藏状态,我要和他通话,唯有等他打过来。

  我放弃了原先的想法,试着拨了‘117’。听到的会不会是天气预报呢?我神经高度紧张地聆听着脑里的手机,那边传来的是一把女子的声音。

  “这个号码目前尚未有用户登记……”

  接下来我试拨了询问时间的号码,结果还是一样。警署,消防署,现实世界里种种电话号码统统拨了一遍,但全都不通。接着我就拨自己喜爱的号码,每一回都收到留言,表示号码仍未登记。到底说这话的女子是谁呢?

  听了约十五条留言后,心想如接着的号码也行不通的话,那就放弃,我有选拨了几个号码,不抱任何期望地听着大脑深处。这次居然没收到短讯,而是听到接通的铃声,好像已经接通了某个地方。面对事情突然的进展,我虽看不见附近有人,却还是不经意地端正了坐姿。

  “喂喂?”

  不一会,手机那头传来一把女声,我不知怎么回事,所以不太说得出话来。我不禁判定这女子大概又是我想象出来的人。

  “对不起,突然给你打电话。”

  “不,没什么,反正也是闲着,你叫什么名字?”

  我报上自己的名字。

  “噢,是凉子吗?我叫由美,是大学生。呀,你好象很困惑呀,是不是还没适应用大脑的电话讲话呀?”

  我向她坦然,并向她说明刚刚还有一位叫真也的男生打来。

  “你为这突发的事情而感到迷惑吗?不过没什么大不了啦。”

  由美又通过脑里的手机说。她今年20岁,好像是一个人住在单身公寓。跟我说话时声音温柔沉着,让满脑子混乱的我安心不少,感觉自己被暖意包围。

  “我也是这样,所以能理解你的心情,你现在也在怀疑吧,那个真也和我是不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人吧?”

  她读懂了我的心。她告诉我这种想法是不对的,还叫我证明的办法。

  “下次真也打电话来时,试试我现在教你的方法,就可以证明她是个真实存在的人。”

  “真的要用这么复杂的方法吗?”

  “实际上还有更简单的方法,但我不告诉你。”

  我暗中叹了口气。

  “不过它可能不再打来了。”

  “一定会再打来的!”

  她自信满满地说,接着又告诉我那些无形电话线路的一些事情。

  例如我真实地开口说的话,不管声音有多大,周围空气震动所产生的声音是传不到大脑电话那边的。至于使用大脑电话时,只有心中想着要说的话,说话才能传递给对方。

  另外,很多时候,电话的主人是不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既没有电话本,有没有电话查询,所以要给陌生人打电话,只有依赖偶然。当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号码。

  “电话号码总是被设定在隐藏状态,即使改变了设定画面,功能也改变不了。”

  一边听着由美的说明,一边想起刚才真也的号码也是设定为隐藏状态的。

  倘若真也是真实的人物,那么他拨了哪个号码来接通我的手机呢?

  “明白了吗?好好听着。有时候电话这头和那头会出现时差。你那边现在是何年何月何日?”

  回答了他的提问,才知道我们之间有好几天的时差。相对于我现在的时间,由美似乎是在数日后的未来世界里跟我说话的。

  “时差总是固定不变的,所以没必要啦!即使电话被挂断了,这一边要是过了5分钟,电话那头也同样会过了5分钟的。”

  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时差,她好像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与时间有关的因数包含在号码当中,或者是因为打电话的人不同而引起差异吧。

  “真也可能会再打电话来的,我先挂断了。呀,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你下次再打来吧!按一下重播就可以了。我还想再跟你聊呢。”

  结束了与由美的电话,她对我说的“我还想再跟你聊呢”,让我着实高兴了好一会。接到突如其来的电话还能镇静地应对,她可真是个成熟的人,我跟她实在相差十万八千里。

  真也打电话来是在两个小时后,这回我多多少少可以从容应对了。

  “上次思考之后我稍稍思考了一下,觉得你可能是我幻想出来的人。”

  他说了这样的开场白。不管是刚才的由美,还是这个人,他们的想法都不谋而合。我一边重新泡咖啡,一边解说从由美那里听来,有关大脑电话的资料。即使现在父母在身旁看着我,想必也看不出我在跟别人通话吧。因为我只是拿勺子在搅着杯里的咖啡而已,嘴巴却一动不动。

  “现在我的手表指向7点整。”

  “我这边是8点。”

  我跟真也之间也有时差,只是不向由美的那般大。虽然活在同年同日里,可电话那头的他却比我晚60分钟的世界。

  “那么,为了确定我们各自都是真实存在的,来试一试那个女孩所说的方法吧?”

  十分钟后,我把自行车停在便利店旁。四周漆黑一片,便利店内被日光灯照得灯火通明,脑里的电话一直处在通话状态。

  两分钟后,真也告知他也到了便利店。就是说,在我到达前约58分钟,他就走进什么地方的店里了。

  我站在摆放杂志的地方。

  “今天好像是新一期周刊《少年星期天》的出版日呀,你那边的便利店里也有这种杂志吗?”

  “有。”

  我坦白承认,我不是它的读者。

  “我也是,那么我们都完全不知眼前这杂志的内容了。”

  “因为今天才刚刚上市发售,所以不可能事先看过嘛!那我问你,本周《少年星期天》第149页上刊登着什么漫画?”

  我说的是有据可寻的页码,当然,我并不知道答案。

  “我现在就察看一下。”

  由美交给我的所谓‘方法’,就是指这个:让对方去查自己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事,然后对照答案,根据对方答案的正确与否,就能判断对方是否真的存在。

  “149页是……《Memory Off》这漫画,是安达充的连载漫画,而且是后续篇呢!”

  真也说出答案。如果答对的话,那么,电话那头就不是我体内的幻想世界,而是广阔而活生生的一片天空。

  我拿起面前一本《少年星期天》,翻到真也说的那一页。

  真也确是一个活脱脱的人!他正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

  这次轮到他向我发问,我得回答他的提问,一次证明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355页第3个画面上写了什么?”

  我找出他指定的页码。

  “上面画有衣着怪异的人,还有古怪的对白呢!”

  那是不堪入目的对白,我难以启齿。

  “什么呀!回答具体一点吧!稍等,我翻看一下。”真也说道。之后,传来高昂的声音:“真的,就是跟你答得一模一样!你也是个真人!”

  我抒怀地笑了。虽然我的脸上没有流露出来,可是心声却直接传达给真也。发觉他听到了我笑,只觉得红晕爬上脸颊。依靠大脑电话来谈话,要掩饰情感不容易,这个以前与他人接触的方式实在无法相提并论。

  这样一来,我也证明了自己的存在。不过,这种相互验证的游戏太好玩了,所以我们几度轮流发问。一脱口说出不知所谓的话,我们就笑个没完,脑海里就一直萦绕着两人的笑声。

  此后,真也经常给我打电话,刚开始是简短的聊天,不久就能聊上1,2个小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会热切盼望他的来电。每逢课间休息,我独自在教室凝视着大家开心地喧闹时,就热切期待大脑里奏响那熟悉的旋律。电话一响,我就迫不及待去接听,像被长期关押在牢里,终被允许到铁窗外走走的犯人。当然,所谓的犯人只不过是打个比喻,我还是很庆幸自己不曾尝过牢狱之苦。

  真也17岁,比我大一岁。从我这里去他住的地方,坐飞机和巴士约需3个小时。

  “我性格很内向。”

  他亲口说,但我无法相信。至少从跟他用大脑电话交谈的印象来看,他不是这样的人。

  “我也是。”

  “是吗?看不出来啊!”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通过大脑联络交流以来,我觉得自己好像健谈很多。除了重要的事外,我们好像什么也能滔滔不绝呢!”

  他也跟我一样,没有能亲密谈心的朋友。

  “我可不是自夸,我平时从早上进校门,到傍晚放学,都经常没说过一句话。”

  果然不值得自夸。

  “那个时候,就觉得以后每一天都会这样过。世间如此之大,竟没有与我并肩而行的人,就好像被遗弃在荒漠里一样凄凉。老实说,我不知道你能否体会这种恐怖感……”

  我一个人在学校前的车站等车,一面听着他诉说。冷冽的寒风刺痛双颊,呼出白蒙蒙的气息,仿佛把灵魂也冻结了。

  “我很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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