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不爱你了（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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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这么说，在明仔认为自己最需要女人的时候，喜妮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在喜妮认为最最需要男人的时候，明仔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前面我们说明仔相亲的故事发生在十年前，那是大概，确凿地说是，九年后的如今，明仔仍然记得那个时刻是2009年9月10日上午9：44，他踏上了常州火车站的月台，10:22，他来到服装厂门口。
工厂的大门很气派，装着电动栅栏式折叠移门，左边一个高耸入云的大方柱上悬挂着一个咖啡色的大牌子，上面赫然写着六个金字：“强盛时装集团”，这正是喜妮告诉他的服装厂名字。一个大遮阳伞下，站着一名穿着威风凛凛的制服的保安，这在南京都少见，因为就明仔所知，南京大多单位的门房都是老头老太。
与他相反的是，九年后的如今，喜妮什么也记不得了。当她想把一切忘光，有什么能阻止得了她呢？但是为了使我们的故事能够继续下去，一些被喜妮决定忘掉的情景还得在这里还原。
前一天晚上，明仔给她发短信，以下是他们的短信内容：
想你了，我对你的印象有点模糊了
那你来常州看我呀
我明天去好吗
不好
那就不去了
不来就不来
别装了，恐怕你也想我了哩
美的你
我还是去看看你吧
谁在乎
你呀
滚
好吧，我滚，别后悔哦
才不会哩
伤自尊了，不去了
我睡觉了
……
喜妮洗完澡赤裸着躺在床上，身上只盖了一床毛巾被，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有预感，明仔这两天一定会来。这是她渴望的，又是她要拒绝的。“相亲那天你就不能自持啦！还怕人家是好色之徒呢，女人好起色来比男人更不要脸哦！还记得前两天接到他电话时你小逼轻狂的样子吗？整个一个小婊子哎……”她在心里不停地嘲骂自己，然后又对自己说，“你要记住，千万要保持冷静。明仔的外表虽然好，谁知道他有没有挣钱的本事呢？万一因为一时冲动跟了他，将来要是后悔就来不及了……这次谈恋爱，可是为着将来结婚的呀。跟一个富男人和跟一个穷男人结婚是完全不一样的。那《非诚勿扰》节目里的谁是怎么说来着？宁可在宝马车里哭，也不要坐在自行车后面笑。……”想到这里，她就想起了相亲那天明仔点菜时表现出来的窘相。“一看就是兜里没钱的货；再看他那父母，简直是土得掉渣，穿在凉鞋里的袜子灰不溜秋的，假梦特娇也假得有点质量嗨。然而明仔到底还是不错的。嗯，毕竟在大城市里生活了五六年，穿着打扮虽然不是名牌，但还是很洋气的……尤其那双毛茸茸的萌萌的大眼睛，我现在就想上去亲一口……”她“噗嗤”一声笑了：“唉，小逼还是犯贱了……哼，作为一个熟女了，男人的什么我没见过！为什么还想男人呢？……那个小混蛋不来还好，来了我非要跟他要十五万试探试探，如果他答应得爽快，那我一切都给他；如果答应得不爽快，我就叫他趁早滚蛋……”她抱过那个粉红的芭比娃娃，用手指点着她的鼻子，对着她的嘴亲了一口，撒娇地说：“是不是呀，小娃娃？”她把娃娃放在胸口，用左手揽着，右手伸向丛生着毛毛的私处，她要把满腔的激情释放出来。很快她就到了高潮，然后满足地睡着了。睡梦中，她觉得乳房好像被一只毛茸茸的手抚摸着揉捏着，舒服极了，不由得呻吟起来。她醒了一次，发现是自己把芭比娃娃抱得太紧了，她迷迷糊糊地把布娃娃扔到地上又睡着了，然后就不再做梦了。
早上起来，她就把昨夜的梦忘掉了。她穿上睡衣，照例到厕所里盥洗，然后对着镜子欣赏了自己一番。她恋恋不舍地用衣服包裹了身体，然后坐在梳妆台前，“嗯，昨夜折腾太狠了，都有黑眼圈了！脸上的几颗痣也显得暗淡起来了，哎呦，鼻尖的毛孔里又探出了几个黑头！……”她这么自言自语着。看看时间，来不及处理那些黑头了，也来不及打粉底了，便匆匆地搽了一点护肤霜，戴上墨镜和太阳帽，挎上高仿LV小包，走到到门口换上高跟鞋咚咚咚地下楼去了。阳光依旧很辣，路旁的行道树倒是有点发黄了。她照例到拐角处的煎饼摊上买了煎饼和豆浆，一路吃着向公交车站走去。到了工厂，她到更衣室里换上工作服，进入制版间，那里已经有同事先到了。“早！”她脆生生地对着他们说，他们也热情地对她说：“早！”
她的工作是扩图和制样，先把制版师在电脑上设计的各种服装款式打印出来，然后对小图进行放大，描在一张跟真品差不多大的硬纸板上，再按照制版师提供的颜色和面料要求着色，将多余的边沿剪下，再将制好的服装模型一一地挂起来，让同事来评价款式、面料和颜色搭配。如果大家对这个版式不满意，就一切重来。她的工作倒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对扩图的精准度要求比较高，而且长年累月地干这样的事非常枯燥。
喜妮没有什么文化，初中毕业上了个技校，然后就来常州打工了。她在技校里学的是服装设计专业，这是她所喜欢的，因为她爱看电视时装节目，梦想着有一天能够参加巴黎时装博览会。她对她的身材是充满自信的，认为只要有机会穿上那些著名服装设计大师的作品，走在T型台上，一定也会让万千人痴狂。“虽然我个子小了一点，也快一米六五了，可你看我这身材！”那时她常常对着镜子说，——她从十六岁开始就这么高了，这些年的变化主要体现在胸部和臀部。从十八岁做梦开始，一直到现在，她并没有找到实现自己梦想的办法。她曾经认为是自己那张脸影响了她的前程，于是在打扮上格外上心。
工作间里，除了制版师是个有家室的男人，其余三个，两个和自己一样，服装设计中专毕业，都来自农村，正值青春妙龄，脸蛋和她比起来，差不多在同一档次上，而身材却没有她那么惹火；另一个是他们办公室主任，一个面容姣好、身材略显粗壮的三十多岁的女人，听说极有才华，非常受上级领导器重，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服装设计专业。他们的关系非常好，制版师话不多，可偶尔会蹦出一句冷笑话，这在喜妮听来是非常好玩的。她是个勤快的女孩子，到二十三岁上，她虽然还是对时装频道保持着浓厚的兴趣，但知道这辈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走上巴黎的T型舞台了。这让她失落过一阵子，但她是个坚强的女孩，很快便走出了阴影，觉得应该在生意场上出人头地。主任很傲气，但比较欣赏喜妮。喜妮勤快，而且嘴甜。所以主任经常带着她出席一些国内的小型的服装博览会，所以她到过不少地方，她因此也长了不少见识，成为制版工里的佼佼者，她的两个姐妹对此虽然嫉妒但也服气。刚进厂时，她一个月不过千把块钱，现在已经能拿到三千三百块了。她赶潮流，每当服装厂出新品时，她总是第一个穿着满世界跑。今天他们要做三个版的服装制样，所以他们一上班就忙碌起来。
她正在专心地描一张放大的图样，快描到一款长裙的下摆时，手机响了。“嘿，我在你厂门口啦！”听筒里传来明仔的声音。“别开玩笑，我忙着哩。上班时间不是不给打电话么？”她说。“你不相信啊？我真的在你厂门口！”她能听到明仔在那头着急地说，便有意逗一逗他：“哦，那你就在那里等着我下班！”其实，听到明仔的声音，她的心头早已扑通扑通地跳起来，握着铅笔的手也颤抖了。“你要再不来接我我就走了！”明仔这几天已经习惯了喜妮忽冷忽热的说话方式。“你要走你就走。”喜妮的声音也颤抖起来，她真的码不实明仔的话，但是她极力控制自己，她还想说什么，那头已经挂断了电话，这让她心里感到空落落的，而且进一步慌张起来。主任发现了异样，便问：“谁呀？”喜妮的脸红了，“不会是男朋友来了吧？”主任打趣道。喜妮觉得说什么都不好了，半天才说：“老家表哥跟我开玩笑说到我们厂门口了……”她的脸更红了。主任说：“这有什么！出去看看呗。”喜妮撒了谎反而镇定起来，笑着说：“哎呀，你不知道，我那表哥最没正经，常常打电话骗我来着。”其他三个听了她们的对话，你一言我一语地说：
“万一这次是真的呢？”
“诶呦以前也没听你说起过你的表哥嘛……”
还是主任给喜妮解了围：“你们别胡猜啦，让喜妮出去一趟吧。”说着把出门证塞到喜妮手里，喜妮接了便匆匆往外走，忘了将工作服脱下了。在走向大门的路上，她的心又狂跳起来。“这肯定是真的！”她对自己说，“要是真的，我今天就把一切都给你；要是假的，哼，看我将来怎么收拾你！”这样想着，她已经来到大门口，向保安出示了出门证，便走了出去。她向两边张望了一番，路上有不少行人，大约在东边一百米的地方，一个男人低着头没精打采地朝前走，她赶紧追了上去。可是在离他十多米的地方停住了——她确定那个人不是明仔，便又往回走，不由得气喘吁吁了。“他生气了吗？他没来吗？”她的心情沮丧到极点，额头上满是汗水，心头隐隐地有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她低着头，走得很慢，她快要流泪了。“不管是怎么回事，我都将失去他了……”她向拿出手机给明仔打电话，左右手在工作衣的两个插袋里都摸了一遍，却没有摸到手机。她今天穿的是短裙，短裙上并没有口袋，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把手机丢到工作台上了。“……缘来缘去缘已散……”她突然就想到了曾经很喜欢的一句歌词。
她快走进工厂大门了。听到后面一声喊：“嗨！”她犹疑地转过身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