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值得人物哲思

苏轼真的是王安石的死对头?

2020-02-27  本文已影响0人  若亦书

苏是苏轼,王是王安石,北宋另一位文学大家,同时也是北宋变法改革的主导者。

这一篇,必须要聊聊苏轼二十几岁的一篇文章,从这篇文章里你会发现,在北宋党争中针锋相对的苏轼,在青年时代竟然跟王安石心心相印。

前面我们说过,苏轼终于从凤翔回到了京城。这时候宋仁宗已经去世,宋英宗继位,改元治平。

苏轼又通过了一次内部考试,授职直史馆。这个岗位是个美差,今后很容易被破格提拔。但不幸的是,苏轼的家里接连发生变故,先是妻子王弗病故,很快父亲苏洵也去世了。

苏轼和苏辙护送父亲的灵柩还乡,开始了三年守丧的岁月。等到丧期结束,苏轼在家乡续弦,娶了前妻的堂妹王闰之。

王闰之

古人续弦常常会在妻子家族里选择,因为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族的联合。

续弦之后,苏轼和苏辙一同回京报到。这一年苏轼33岁,这次进京,是他和家乡的永别。

少年成名、顺风顺水的苏轼,给父亲母亲服了六年丧,再回到朝廷,不但欣赏他的天子换了,还赶上了王安石主持变法。

于是苏轼面临新的人生抉择。

《思治论》

从思想上来说,苏轼其实是很有机会加入改革派阵营的。我这么说,是有苏轼二十几岁的一篇长文《思治论》做支撑的。

王安石的变法主张并不是在宋神宗继位之后才有的。早在宋仁宗嘉祐三年(1058年),他就给皇帝上过万言书,系统性地勾勒出变法蓝图。

而苏轼在陕西凤翔做官的时候,在嘉祐八年(1063年)写过一篇长文《思治论》,如果隐去作者的名字,你简直会以为这是王安石写的。

当我们发现作者竟然是苏轼,就会由衷地感叹:他和王安石真是心心相印啊。

要想最快速地理解北宋社会的核心难题,读这篇《思治论》就可以了。

文章开篇,列举出三大社会问题:(1)宫殿、道观的建设和祭祀活动过于铺张浪费,(2)钱币、茶叶、食盐管理失控,(3)国防问题严峻。

然后指出,这三大问题已经发酵五六十年了,愈演愈烈,导致的结果就是财政永远吃紧。政府虽然用过很多办法,想要富国强兵,知人善任,但国始终不富,兵始终不强,官员也始终不够称职。

为什么会这样呢?

苏轼认为,首先要怪计划不周。正因为缺乏周详的改革规划,所以每次改革不但都是小打小闹,而且改革的意志也不够坚定,遇到一点阻力就罢手了。

结果呢,有些良药味道苦,因为怕苦就停了药,还有些为了拿到眼前的蝇头小利,不惜遗祸万年。

再有,用人不能一用到底,这就导致责任归属不明;一项政策还没看到效果,新政策又来把它替换掉了。

苏轼还讲,改革的阻力从来都是巨大的。就算是一件小事,通常来说,想把它做成的人不多,想把它搞垮的人不少。

商鞅变法就是典范,想变法的不过是秦孝公和商鞅寥寥几个人,阻挠变法的是整个秦国,但商鞅不但成功了,成功得还很轻松。

我们宋朝的局面比商鞅时代的秦国好得多,富国强兵的愿望也有民意支持,但搞了五六十年越搞越糟,这就该好好反思一下了。

苏轼继续分析:如果我们发动改革,反对的声音太多,我们是应该从众呢,还是应该力排众议呢?

问题的关键在于:反对的声音很可能只代表皇帝身边一小部分人的意见,并不代表广泛的民意。用今天统计学的话说,就是在调查取样的时候,样本的同质化程度太高。

苏轼说,眼前就有很好的例子:以前的改革内容里,最受诟病的一项就是减少官宦子弟的特权,大家都说这种改革太招人恨,肯定行不通,但到现在已经实行了五六年,效果很好,怨言很少。

文章最后总结:所以,只要“发之以勇,守之以专,达之以强”,也就是以大无畏的决心,大刀阔斧地深化改革,那么不要说内政可以改观,就算把辽国灭掉都不在话下。

显然,苏轼想做的,是一场全面、深入,并且一往无前的变法。

我们回顾一下文章题目:《思治论》,“治”的意思是社会安定,反义词是“乱”,但“治”也可以用作动词,意思是“管理”。

在儒家的思路里,社会安定一定是管理得当的结果,道家相反,认为社会安定是没人管的结果。

如果用西方概念来看:在政治学上,前者是大陆理性主义,后者是英国经验主义;在经济学上,前者是凯恩斯主义和重商主义,后者是亚当·斯密和哈耶克。

《思治论》的观念,完全站在老子、庄子和亚当·斯密的对立面上,认为国家的发展是可以被计划出来的,只要计划足够周详,执行足够有力,那么千百年后的发展局面完全可以预知。

但是,无论苏轼的见解是否高明,重要的是,看上去他完全可以和王安石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成为变法阵营里的一员大将。

事实上,宋神宗全力支持的王安石变法,简直就是这篇《思治论》的完美实现。

王安石为什么不喜欢苏轼

但问题的症结在于,当朝红人王安石不喜欢苏轼。为了帮你弄清楚苏轼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挑战,我先来交待一下背景。

生活里有很多格言,乍听起来很在理,其实很荒唐,比如“一个巴掌拍不响”。北宋绵延多年的党争就是被一个巴掌拍响的。这个巴掌,就是著名的王安石变法。

宋代的富裕程度前所未有,富裕的原因就是农业技术的提高和商品经济的兴起。在政府收入里,商业税竟然能和农业税平分秋色。

这件事的意义是:宋代的社会经济格局前所未有,但是,除了像王安石这样的极少数人,大家的思维还停留在农耕时代。只有社会的危机才是人所共见的:政府的财政收入虽然很高,但开销更大。

今天我们谈到政府开支,首先想到的都是基础建设,比如修桥铺路,建大坝,做高铁,另外就是国防。北宋的基础建设和今天很不一样,一项很主要的内容竟然是营建道观。

在人类所有的经济行为里,宗教行为是最烧钱的。哪怕再珍稀的奢侈品,号称无价之宝,价格总也有个上限,但烧一炷香到底该花多少钱,这是没有上限的。

自从宋真宗弘扬道教以来,道观的营建费用和祭祀费用都是天文数字,而这种开支,花多少钱都不算够,有多少钱都能花掉。

北宋的行政开支和国防开支也很惊人。行政开支大,是因为科举的录取率高,官僚机构越来越庞大,待遇还特别优厚。

国防开支大,是因为中央要供养一支庞大的禁军,还要应付辽国和西夏对边疆的威胁。

种种开销叠加起来,结果就是:钱不够用。

这个问题是当时的知识分子都能看到的,也是他们都想找出办法去解决的。但是,到底怎么解决,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意见。

大体来讲,要想把钱不够用变成够用,无非开源和节流两条路。

激进派主张开源,以王安石为代表;保守派主张节流,以司马光为代表。

节流的途径也是显而易见的,无非是精兵简政,原有的政治格局不会受到多大的触动,但开源就不同了,必须实行一整套的改革方案,从制度上做改变,也就是变法改制。

宋神宗是个胸怀大志的年轻皇帝,全力支持王安石变法,从此开启了北宋著名的新旧党争。支持新法的属于新党,反对新法的属于旧党,两党斗得你死我活,一直斗到北宋灭亡,余波还要震荡到南宋。

王安石变法的开局很像商鞅变法的重演:秦孝公任用商鞅,对百官的反对和百姓的怨气一概不理,不惜得罪所有人,不惜压制所有的反对意见,以孤胆英雄的精神打造一个富强的秦国。

孤胆英雄当然并不真的享受孤独,他们比任何人都渴望伙伴,于是,名利场上最敏感的站队问题也就凸现出来了:到底是站在新法一边,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换取火箭般的升迁,还是继续站在多数人的一边,宁愿被职场新贵排挤到权力的边缘?

站在宋神宗的立场来看,这是一个很棘手的管理问题。

最优解是让王安石说服反对派,但可想而知,说服变成了吵架。

次优解是让权力中心至少维持行政上的团结,搁置争议——无论是谁,就算心里有再大的不满,也要服从决议,坚定执行既定国策。

今天的管理学很容易支持这样的方案,而在儒家风格里,讲究的是“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如果自己想行的“道”行不通,正确的做法不是妥协,而是辞职。

这是儒家意识形态的一大特点,妥协性特别差。也正因为妥协性差,所以技术层面的争议往往会升级为道德层面的争议,对与错变成正与邪,一旦斗争起来就特别敢下死手。

明明年轻的时候支持变革的苏轼,为什么后来却选择了保守的,反对变法的立场,成为旧党阵营里仅次于司马光的一面旗帜了呢?

下一篇,苏王恶斗序幕正式为你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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