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精选人生旅途光阴的故事

众生相丨好女不愁嫁

2018-04-19  本文已影响668人  甄玺
配图:演员练束梅

01.

娟说,她妈和她老舅最后通碟,今年不把自己嫁了过年就不留她在家。可年都过了,还是没嫁出去。娟身材窈窕,肤色润展,在闹市开着楼上楼下八大间茶叶铺面,开的名车住的洋房,这样的条件还能愁嫁?!其实,经历过两次婚姻的娟,已年方三十有八。

当初第一桩婚姻,娟是在娟妈怂恿下才应下的,以至于儿子刚过百天便离异了。

单看现在娟的长相,就知她情窦初开的俊俏样儿。那年,高考落榜不落志,娟执意开了一间茶叶小店,开始营生。她是家中老大,一个妹妹正在上学。

那些年做点小生意,只要东西便宜,口面上甜,就不愁赚不到钱。但生意好做,最难的是应付工商。老摊位新行规,开店得有执照,还得按月交管理费,又没有标准,完全靠嘴说凭心情。所以开店做生意先得学会和辖区工商搞好关系。

娟自小在这方面无师自通,不光口头甜,眼皮儿也活,还特会来事儿,一来二去,工商管理员翠姐很快就喜欢上了漂亮又会事儿的娟。于是翠姐便为自己的弟弟保起了媒,后经她老爹、也是局领导亲自把关,一家人全票通过。

能攀上这门亲,娟妈自然乐意,但娟觉着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相亲那天,娟一眼看上去就知那家公子是个纨绔子弟,她思忖着这样的人咋能寄托终身,无奈“不同意”仨字刚出口,就被老妈顶了回去,“这由不得你!”

要说也是,娟妈年轻时为了一家老小生计,做点走街串户的小生意,是真遭罪了。起早贪黑辛苦不说,后来实行工商注册登记,她斗大的字一个不识,天天撵日日罚,一天下来没个好生气,最后干脆不干,凭着热心肠当起了居委会大妈。娟爹是下了课回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油瓶倒了不扶的教书匠,里里外外全靠娟妈一个妇道人撑着,有这么个亲家多少也能遮挡一下。

没想到新婚之夜小夫妻就干上了。公子哥酒兴正盛,却被娟拦了下来,在一群小弟面前伤了面子,那厮举手就打,他忘了娟也是有脾气的主儿,”啥年代了还打老婆”,大半玻璃杯的酒水迎面就豁上去了,嘴里还说,“醒醒吧,爱过不过”。甭说,这招儿还管用,两口子平安无事了好一阵。

接下来就是纨绔子弟的通病,酒色财气,样样在行。借着酒兴到恋歌房喊两嗓子,少不了再找个小姐助兴。有几次娟去练歌房堵他,大闹一场,但如此一来,公子哥干脆玩失踪,时不时来个夜不归宿。手痒的时候再玩两把,赌输了回家拿老婆撒气。

后来娟怀了孩子,该忍还得忍着,总想着吃饭过日子也不容易。但公子哥偏不这样想,娟越让他反而越狂,居然娟都到了临产期,他却去嫖娼,被”扫黄打非”抓个现行,通知家属交罚款领人。公婆一家人自然设法瞒着娟,可偏巧不雅画面流出被娟看见,急火攻心,孩子早产。出院后,勉强吃了百日喜宴,倔强的娟就离异了。

02.

草率结束第一次婚姻的娟很是伤心了一段,可生意还要继续做,日子也还得过。她这次下决心要找一个“三不沾”即不沾酒、不贪色、不涉赌的好人,后经人介绍她认识了”理工男”剑。

剑比娟小三岁,他看中的是娟的漂亮和干练。剑原本生在农村,虽然是家里独子,可幼年时父亲得了重症,母亲无奈的离家出走,不几日他父亲也撒手人寰,他是在三叔的照应下长大,好在孩子肯吃苦,学习成绩一直不错。高考报志愿时,因为家里穷,他选了地质。毕业到了地质部门,虽说常年野外作业,可福利待遇还不错。剑先天沾不得酒,半杯下肚全身猩红还瘙痒的难受,业余时间除了读书,基本没啥嗜好。

剑个头没娟高,人长相一般,但娟图的是人好。娟妈虽说指望不上新姑爷”沾光”撑门面,但也图对她闺女好。

剑虽说是初婚,但两人还是没有大操大办,婚后生活在平静中开始。剑长期出差,一年有半年在外,分少离多的倒是让老黄瓜刷青漆,两人婚后生活颇有几分甜蜜。每到剑出差回来,俩人也会像年轻夫妻一样,没人的时候手拉手的散步,偶尔也去品尝一下西餐牛排,有时也去看个电影。娟又特会过日子,平日里除了打理生意,大部分时间都在家等她男人回来,她思忖着能生一个姑娘,老了还是“贴心小棉袄”靠得住。

可好日子没有半年,突然的一天 ,剑的单位领导找到娟,当时的气氛严肃的让娟毛骨悚然,但她还是没想到,领导通知她的却是噩耗。因为地质勘探大多是在交通不便的一些危险地带,剑在泥石流中冲走,与另一位同事遇难,甚至连尸首也没找到,唯一的遗物就是放在手提包里等出差回来时给娟买的一袋当地特长,山核桃红枣小米做成的桃酥,剑知道娟爱吃这个。

一个好人就这样走了,娟哭天喊地,哭诉着她的命咋这么苦!

配图:演员练束梅

03.

剑去世大概半年,娟不想太伤感,干脆卖了原来的房子搬回娘家住。这时妹妹已出嫁,回来和父母一起也算是相互有个照应。既然是单身,又和父母住在一起,就少不了有热心人上门提亲,父母虽说着急,可还得顺着娟。

经历两次婚姻的娟早已有了恐惧感,她现在不想谈婚姻,只想让自己忙起来。于是她又扩大了店面,招了俩个茶艺姑娘,一楼经营茶社,二楼开了几个雅间,棋牌室带用膳,天天灯火通明,娟也自乐其中。她学会了抽烟,兴头来了也不限于红酒,四两半斤的白酒娟照样敢端。服饰上她一洗过去的长裙,穿起了旗袍。后来,有几个要好的姐妹气不过她穿旗袍的媚味儿,找上门要跟她学,娟干脆成了一个“旗仙”模特队,有空就到广场走秀,有几次推不过还在几个单位年会上登台献艺。

奔四的娟过得也算光鲜。可眼见的年龄一年大过一年,她的父母熬不下,天天张罗着让她相亲,娟不反对也不表态,说到急处大不了来一句,“我还就不嫁了!”父母拗不过她,于是搬来了老舅。老舅自然一番推心置腹加语重心长,可还是没把娟感化。娟说,”我何必一定要嫁,一个人不也挺好!”

可话是这样说,娟心里明白自己的苦。生意忙起来累了一天回家时的酸痛;生意不顺需要求人被人占了便宜还得陪着笑脸的无奈;逢场作戏喝的不省人事半夜醒来一阵呕吐身边却没人安慰哪怕递口水的无助;身心疲惫想出去放松可一个人的旅行试过多次往往是除了疲惫还是疲惫的落寞。她是个女人她也想有个依靠也想有个人爱抚也想嫁了有个人陪她到老……

04.

三八节刚过,马上就是清明。

”茶茂山园绿,环村绣锦霞。待迎开采季,春色满农家。”对于茶社和绿茶产区的茶农来说,真正的旺季不是春节而是明前和雨前。

娟这几天,都是早早的来到店里,为的是把过年留下的货底赶快处理了,好腾出来资金备货。过几日,娟照例要南下到产茶区走一走,一是人情,她要亲近一下这些打了多年交道的老客户;二是要实地看一下行情,看看茶品,估估产量,顺便也谈好收货价格。

所以娟这天早上,一进店就交代茶艺姑娘,今天的曲子不要再弹”渔歌唱晚”了,换成”八面埋伏”也行,总之要激越一点儿,为的是多拉人气。她接着又交代二楼师傅,给她做一荷包算是早点,她要把剩下的红茶还有茶饼价格调下来,一会儿好处理。

娟交代完准备上楼,可刚走到楼梯上,娟不经意的回头,看到茶具柜前站着一个中年男子,高挑个儿,外穿驼色风衣,如此乍暖还寒的三月天多少显得有些单薄,不过驼色鸭舌帽下那副金边眼镜与他的身份看上去很搭,他一手插在风衣外套的斜兜里,另一只手在摆弄茶柜上的小摆件,就在他侧身的一瞬,娟看到了他驼色风衣内的驼色围巾,她打了个寒颤,抱着膀子赶紧上楼,嘴里说今咋突然有些冷。

娟上到二楼,径直走进她的办公室,也是她平时的会客厅。然后接杯温开水坐下,稍微平静后,她翻开了锁在抽屉多年的那个本子。

娟和宏自小虽不在一个家属院长大,可都在附近的学校上学,而且顺路。那时娟妈做着小买卖,哪有时间管孩子,娟很早就是一个人上学,那时他和宏同班,放学路上总是搭宏的自行车。宏上学时在街口等她,放学时在学校不远的大槐树下接她。就这样一直到读高中。

那时宏学习好,当年考上了一所名校,成了“理工男”。而娟高一还行,到了高二,物理和化学怎么也跟不上,娟只好选了文科,尽管很用功,但还是没能过录取线。当时妹妹也上学,娟看妈太辛苦,就执意不复读,下学开了店。

后来宏到店里找过娟几次,和她挑明要和她好,可执拗的娟就是不同意,她自然是怕误了宏的前程。大学就读的宏不停的给娟写信,娟也看但从来不回。等宏大学毕业,娟已和公子哥完婚。

宏无奈的给她写下了最后的诀别书,他说一辈子娟都在他心里住。宏带着写好的信来找娟,娟这才第一次给宏写下一行字:忘了我,我们或许今生无缘。但是细心的娟特意买了当年流行的内衬丝巾送给了宏,她说驼色会使男人显得稳重,她想让宏有好的发展。

宏带着娟送他的驼色丝巾无奈的走了,娟自此成了别人的新娘。

配图:演员练束梅

05.

此时,坐在办公室的娟像是凝固了一样,思忖了好半天,等听到外边马达声,她隔着百叶窗,看到经常来这里说是买些高档茶送人的那个小伙儿,又是提几个大大小小的礼盒正往车后备箱里装,等他收拾好,一个秘书装扮的年轻人快步拉开车门,穿驼色风衣外套的中年男子从店里走出来,上车时特意回了一下头,像是回望一个人,然后长嘘一声说”走吧!”

不一会儿,楼下茶艺姑娘敲门进来,说刚才那人走时留下一张名片。娟看到了名片背面几行她曾经熟悉的字样:嫁给我吧,娟,我知你的苦,可我也累了,我不想再欺骗自己,我心里一直有你!宏/即日。

娟慌乱中下楼,车早已驶离。她恍惚中又回到办公室。她其实知道宏这些年过的也挺不容易。宏大学毕业分到市里,先是在市政府机关工作,后来他说他熟悉农村,于是要求下到县里,在分管农业的副县长任上调到市农委,后来由市农委主任做到市委秘书长、分管农业副市长。

宏事业的成功并未掩盖他感情上的伤痕,他先前经人介绍与一位艺校舞蹈老师结婚。这位大仙肥的不吃瘦的不尝,为了她的艺术生命不惜牺牲一切,还先天几分洁癖,因为没有共同的生活情趣,俩人没多久就离了。后来已是领导的宏又认识了市广播电台的女主播,俩人都曾有过一段婚姻,加上宏又是工作狂,很少在家,随之老夫少妻就出了问题,女主播出轨,干脆与情人移民澳洲。

宏知道自己有责任,两次婚姻他并不惋惜,反倒觉着如释重负,他知道他心里有什么,更知道他想要什么。从娟开那个茶叶小店面,到两次婚姻,他都看在眼里,宏只是知道娟的性格,以他的身份娟绝对不会轻易接受他,所以他只有暗地里帮衬着娟,他希望娟平安,更不想打扰娟的平静,所以一直克制着自己。过多的感伤,人到中年,宏的头发也就成了“地方支援中央”,他一直希冀着心有所属。

其实,娟也一直在为这些年那个不时来下单的老客户纳闷。虽说她私下也打探着宏光鲜背后的私生活,但他还是没想到宏会用这种方法帮她。也难怪,宏不这样曲线救国,她的臭脾气也不会接受呀!想到这些,娟决定拨通名片上的电话。

“喂,你好,我是——”

“娟,真的是你吗,我——”

这位一向骄人的市领导居然在电话那头呜呜的哭了,像个孩子。

“傻样儿,咋这么大人了哭上了,明天我要去茶山,顺便在哪里玩两天,你要有空,我想让你做个伴儿!”

俩人电话里约好,第二天一早坐高铁去,不开车,省的有司机跟着。

放下电话,好强的娟却哭了,居然也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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