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外桃源

我始终无法忘记第一次读《苏菲的世界》。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我开始思考这些问题，尝试解答，但发现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即使有吧，也只是某个场合下的牵强附会。在这广袤的宇宙中，小到一枚尘埃，大到银河中心的黑洞，都在进行一场伟大的实践。在这场不知从何开始，又不知如何结束的大型实验中，泥土里的化石参加了，森林中的乔木做出了贡献，就连大气层最远端，那最稀薄的一部分空气也被卷入了。这就是人类社会的伟大实践。整个人类的历史，无论是科技实践，艺术实践当然还有生产实践，政治实践，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探索更为先进的生产力，以及人类自身的进化。

在这场宏大的乐章中，我却只是一个小小的注脚。历史上的芸芸众生都只是庞大信息中可以忽略的小数。宇宙中的知识难以穷尽，站在人类对面的仿佛是一个擎天的巨人，而它甚至从没关心过人类的存在。我能理解洛夫克拉夫特的绝望。那时的人们是人类文明有史以来首批面对信息爆炸的一代。面对无尽的未知，那种无力，那种绝望，只能选择逃避，或是寻找宗教或是拥抱神秘。但历史的进程无法停止。在滚滚的浓烟中劳动，在漫天阴霾下远行。即使有人洞悉了社会的发展规律，越是清楚这份未来就越是看不清何谓未来。

我常常感到疲惫，即使睡眠充足；常常想要逃避，虽然从未踏足何处。首先以自我为中心探求世界，然后在世界中寻找迷失的自我。既过此峰望彼峰，虽识高山不知山。在辛苦的工作中我常常幻想那个可供人逃避的画中世界，一处可以收纳流浪者的避难所。我上下求索而不得。但这处世外之地终究是存在的。慕然回首，其实我一直处在世外桃源之中。

对于书籍，我总是报以特殊的感情。最开始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读书，只是家长老师很开心我在读书。后来我对名著中的故事感兴趣：《飘》，《少年维特之烦恼》还有《呼啸山庄》。相比于其他晦涩难懂，篇幅宏大的名著，这些书无疑具有更大的吸引力，但却造就了我忧郁而悲伤的青春时光。《昆虫记》，《老人与海》还有三位短篇小说巨匠的精美故事，它们是我继童话故事后首先接触的。读了这些才能明白为什么文学是艺术。但人们面对书籍比我功利的多，在高中阶段不允许阅读的时候，我还是偷偷读完了《国富论》（即使这不是小说），《百年孤独》和《浮士德》。这样的书实在不适合高三读，但只有在高三时我才会去读，那是永远不怕苦难，永远攀登高峰的年纪。读过的书太多，已经忘记了那些书名，更不必说书中角色的名字还有情节。但有些东西就是样，当我忘记了它，我才真正拥有了它。书中的世界如此遥远。并不是书距离现实，而是现实距离书籍。当我尝试向弟弟解释为何普希金会写下“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时，我想起那句“生活从没有欺骗你，而是人们没有认清生活”。只因我一直生活在桃花源中不知有汉而已。

不，不是这样的。这些书是作者经历了痛苦的人生，困于心恒于虑而做的。它们不是无源之水，不是供人娱乐逃避的。作者们的情感高度凝结，在面对当时的社会，以及自己的人生，有所感悟，以文字为载体，表达为艺术。既然来自实践，阅读又岂会脱离实践。面对未知，我会害怕，也会绝望，也会逃避。可我又能逃到哪里呢？

虽然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也不知道我要到那里去。但我不在乎。我不需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人类也不需要。就是因为未知，未来才清晰。这世上可有一个兔子洞，让我走进那个奇幻的世界。或许书籍是，或许还有别的方式。虽然梦终究会醒，但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中，小睡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