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爱琴岛”（三）
在青岛最为繁华中山路工艺美术大楼的斜对面有一条街，街巷不宽，里面大部分卖淄博陶瓷和外贸出口转内销陶瓷艺术品，也有很少的摊位上专门售卖青岛当地才有的崂山绿石，绿茵茵的石头雨天自己会冒水珠，也许在留恋大海吧！
崂山绿石，大多产于海滨潮汐地带，所以又称为海底玉，颜色大多为色彩绚丽的绿色、墨绿色也有浅绿，带点微微的蓝色。绝大多数的崂山绿石上那一道一道的白色纹理如残雪一般的，那石头不同色彩在阳光下辉映，非常奇特，质地很硬。有的一块儿石头形状看上去像极了一座山。也有少数绿色为丝状的结晶，仔细端详似乎有金星在闪烁。
宋元时期，即有人将崂山绿石置于案头，也做文房用具。老青岛明白人介绍明代黄宗昌《崂山志》和黄守细的《绿石滩》已详细记录其事。
放眼青岛的大街小巷，骑自行车的人很少，难得谁骑着自行车去一趟中山路，都骄傲的恨不能拿只喇叭去得瑟一下。青岛整座城市的道路，特别是靠海靠山的路段，都是高高低低弯弯曲曲的海边山地地貌，还有不少错落有致的石板老街。
印象最深的是黄岛路的石阶路，那里周边一些老房子很有特色，留下许多殖民时期的烙印，现在想来有点澳门老街建筑的味道。马路石阶顺着山势而行，远远看去还有三个坡度，真正走起来并不感觉到累，倒是边走边看，心生欢喜。沧桑的时钟滴答滴答声，和一代又一代的人脚步声契合在一起，历经风雨和磨难之后，这条五六百米的石阶，变得越来越端庄典雅的犹如一幅美丽的画卷！
离着海水浴场不是很远的地方，有一家海军综合型医院，青岛海军401医院的地址，原为殖民时期日式老医院，八十年代还保留着日式建筑，现在早已消失无影无踪，改成971医院了。一次晚上送一位学员去401住院，才加过汽油的救护车味道特别大，强忍着给病号办完入院手续，赶紧跟车到了栈桥边上吹风。站在海边大口呼吸着带着海蛎子味儿的新鲜空气，仰望夜空中的繁星闪烁迷人，真想伸手去摘下一颗送给自己。
航校卫生科麻雀虽小 五脏俱全，一个人顶两个人用是常态。1984年的初冬，学员队发生了大流感，恰逢我在门诊注射室，高峰期每天八十多号学员过来皮试、肌肉注射，只有一位腹部注射的家属，马不停蹄忙着配药青霉素和青链霉素，庆大霉素注射液用的很少。那个年月没有一次性注射器，使用过的针头需水“滋”一下，堵住的淘汰，第二轮用药棉，带钩的针头继续淘汰，包括针筒和自己做棉签棉球消毒，那个状态忙的跟打鸡血一样亢奋。印象深刻一位沈阳的学员，音质好听如配音演员的声音一般专业，自小沈阳少年宫练舞，臀部肌肉差点硬的像块石头，光明并未为他起舞多久，他就像一颗星星陨落，风华正茂的年纪从苍穹坠落在了绿茵中。
放射科医生大海是天津人，眼睛乌亮乌亮，眼神相当犀利，眉毛特别浓黑，跟帖上去的假眉毛一般。大海哥跟我们同住一排单身宿舍，每日晨起必打太极拳，至于换下来的衣服似乎总是没有功夫去洗，就那么冷清的被泡在桶里。说来也奇怪，他生病输液，病房护士谁给他进针都找不到血管，唯独我每次都是一针见血，大家都有点怕他似的。在阳光打在蔷薇花瓣的黄昏，校园内大朵大朵的绣球花夺目迷人那个时候，大海终于被定亲了，好嘛！天津卫是回不去了，海河之滨伴随着“乡恋”一曲，一切都将化成情感世界层层叠叠思念故乡的年轮。
太阳太阳像一把金梭，月亮月亮像一把银梭，交给了你也交给了我，看谁织出美好的生活？这歌词真心太敞亮啦！敞亮的做梦梦到了驴肉，啃着驴肉大骨头棒子嗦啰嗦啰，“天上的龙肉，地下的驴肉”。
84年年底，离开南京已有两年光景，对于无肉不欢的人而论，在某种意义上，海鲜貌似算作了小荤，一盆赖尿虾下肚还是不如大口吃肉来的个痛快，南京腊梅牌香肠自是向往不已。母亲接到女儿的来信，立刻到长江路口的老牌子：长江南北货副食品商店，买了好几挂腊梅牌香肠，还捎带着两嘟噜香肚。自此每天每天的早上，早早起床，期盼着海面上升起的太阳公公照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始终不见“腊梅飘香”，终于接到了母亲的一封来信，告知“转战”于几家邮局都告失败，香肠属于禁止邮寄的物品。
条条大路通罗马，还是在青岛中山路商业街上发现了驴肉罐头，玻璃瓶包装，和上海的梅林罐头凤尾鱼一样的造型设计，透过玻璃实实在在的发现肉块的丰满和一线肉筋。开罐食来，成肉冻的汤汁粘稠咸香，肉块酥烂，和猪肉香味儿略为不同，似乎油少且不见肥肉。
驴肉盛行的一百多年历史中，应该要算山东、河南、河北、陕西和什么都敢吃的广东人占据上风。记得八一电影制片厂摄制的电影《地雷战》里偷地雷的鬼子，就是化妆成山东海阳当地头扎白毛巾老百姓，骑着的就是一头黑色毛驴进了村。在山东省，最富盛名的驴肉当属德州，可惜了只有啃罐头的份儿，青岛那里除了海鲜和德式烤肠，并无添加多少外来口味，包括南京人民热爱的鸭子，在青岛八毛钱一斤都受到了冷遇，嫌弃败火的鸭子跟嫌弃淡水鱼一个理由：土腥味儿。
航校机关的伙食在八十年代还不错了，当时最受欢迎的大约早餐算得上是气鼓、午餐两角五一份羊肉汤，晚餐最好的伙食就是水饺。说来才去青岛的时候被方言蹂躏的“折耳根”“气鼓”活脱脱被咱这金陵古城的小曼儿听的跑偏，印象中当时脑袋一阵短路。
面点气鼓的做法稍显复杂，带着扑鼻浓郁小麦清香的面粉加糖发酵后，揪成一个一个的剂子，用拳头压压再抻巴抻巴，丢下油锅小火炸成焦黄捞出来控油就成了。油炸食物的甘香立时半刻成就心头之好，让人们在快乐中尽情享受小麦面饼在油锅中快乐的舞蹈。
远在明清时期，即为“天下通食”的饺子早已成为了北方人的挚爱。要说这饺子包的好坏全在皮儿上，您想啊，这饺子皮儿过于薄易漏馅儿，一下锅成一锅片汤儿，多可惜了的，皮儿太厚吧，大嘴麻牙光嚼着面则吃不到馅儿，那多不过瘾呢？
虽然那个年代还没有诞生“湾仔码头”，但青岛人包的饺子甚是好吃，单单和面都讲究，听食堂的大厨说面里除了二比一的比例搁面粉加水，还需要放鸡蛋和一点点的盐，揉面也讲究，需要面光、手光、案板光。馅一般常用五花猪肉配高密韭菜，也吃过不少顿牛肉馅儿的呢。
最香的当属大葱猪肉饺子。在卫生科的病员食堂王师傅那里可以蹭到，大葱猪肉饺子你是缠绕在舌尖上的幸福之一。为了考验我这个干部子弟是否算作自己人，大脑瓜子锃亮的王师傅还拿出一碟山东大葱的葱白递给我，这个节骨眼上什么话都是多余，只管沾点黑漆漆的酱油面无惧色咽下去就好。
青岛的冬天很冷很酷，说天寒地冻一点都不夸张，手上两根手指破天荒长起了冻疮，又痒又肿。航校院墙外面海面上阵阵寒风，冬日里如若大风刮起，风声恨不能把木头窗框摇晃断掉，这个时候不会再有人唱海风你轻轻的吹，海浪你轻轻的摇了。虽说青岛是北方城市，后半夜时常停止供应暖气，生生被冻醒无数回，双腿蜷着迷迷糊糊到了天亮，薄薄一床军被上只压着一床薄薄的军毯。
一日风儿吹得不欲作，紧紧地裹着军大衣戴着个棉帽出了门，在坡顶被一阵大风刮起了旋子，跌跌撞撞狼狈不堪之余恰遇一队学员整齐列队，完蛋，有几个家伙居然面露一脸坏笑，尴尬之余来到饭堂干掉两份羊肉汤。那汤清亮无膻味，羊的棒子骨熬汤汤汁发白，北方的羊肉肉质肥美浓香扑鼻，汤里面有少许白胡椒面外加一些香菜段，一口汤下去，醇香诱人，平中见奇特之痛快。此时，聆听着食堂外风的咏唱，万事万物万种情思，刺骨寒风凛冽中也难以忘却了钟山和秦淮。 青岛那片海，透着亮的海水衬托着太阳升起的光芒和月上树梢的阴柔。悠闲的人们捡起奔跑在海滩上的小螃蟹，顺带着捞起几根被海浪卷起来趴在岸边的海带，硬朗的礁石上满是蛤蜊，海边的女人们用一种特殊的工具一撬一个准儿，民间药食两用，尤其冬天最为肥美，号称“天下第一鲜”。谁家孩子胃口不好了，那就新鲜海蛎子肉洗净，葱姜蒜爆锅后加入豆腐块儿炖至汤汁略微浓稠即可食用，那会儿坊间传说海蛎子还有安神助眠的效果，难怪起床号听到的时候不常见呢，完全是吃了太多海蛎子的缘故。
也许是航校在海边湿度较大的缘故？还是那个年月生态环境保护的好，夏天夜晚航校的小路上，有可能你一脚踢上一只刺猬，这个时候的刺猬为了保护自己，当即缩成一团，成刺球状一动也不动。卫生科的男同胞来劲了，把刺猬五花大绑反困在椅子上剥了皮，手脚那个麻利，好像天生就是屠夫一样，有说刺猬也属于大补之物。炖在锅里，满走廊飘香，闻着味道和鸡肉相仿，但那油可不是一般的多，黄澄澄的锅里浮起一层，让人无从下手。还有一次沙子口鱼雷炸中了鲨鱼，当好几大块儿粉色的肉摆在眼前，我立时半刻懵了圈儿了，只在电影里见过凶悍无比的庞然大物就这样嗲嗲地居然以粉色显露性感，那当口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在快乐中演绎滋润，手艺都青春了。那点津贴费加夜班补助费和伙食尾子都想着辙进补着思乡的味蕾。
崂山山脉向西一直到青岛市区，海产就是联系人们友好情谊的那根纽带。思念海风的吹拂，也思念海鲜的味道，不管离开那里多久，尘封的滋味每每在舌尖萦绕，无法淡忘，这种味觉感受到的固执，永久永久，百转千回。曾经的青春年华，梨花飘雪和明月总相关，从春天到秋天，再到刺骨的寒风自海平线那端吹起，我们早已被海的魅力征服，后来再回到汇泉湾的时候，海边的食物依然是那么原始简单甚至不屑一顾的粗暴，青岛历史上无海盗，无狼子野心，无骚人墨客，，提升一顿饭的境界，就是平淡无奇的奢华。人们已是顾不上在生活中寻找诗和远方，宠溺油郎独占花魁的春秋，独占鳌头时光的渡口。
1985年九号台风，使得青岛遭遇了几十年未遇的最强台风暴雨袭击。记得那天是8月18日，一个很吉利的数字。夜里海面上最大风力达到了12级以上，当日沿海涌浪最高的有八米。崂山水库水位也超过了警戒线，被迫开闸放水。青岛军民出动足有三百万，合力抗击第九号台风。
航校对面就是军用飞机场，疯狂的台风暴雨袭击中，一架架在停机坪上的飞机，居然神奇地自己在积水中滑动起来。南京战友“毛五”所在机务队全体人员出动，奋战在停机坪上，他们穿着雨衣，暴雨早已从脖子处开始把军装打得湿透。钢丝缠绕住航空兵战士们的身体用以固定飞机，胸怀深蓝色的梦想，献身使命壮军威！人肉之躯，做了桩子。
航校的阅兵场就是打靶场，打靶场外面的马路牙子边都是高大的老槐树，开满了芬芳白色的槐花，费劲心思勾下一嘟噜花窃喜，都说这槐花能吃，还能炒鸡子，想来何必那么麻烦，直接仰起头，抿一下，淡淡清香伴着丝丝甜蜜，迄今为止都没有忘记。
今年国庆阅兵方阵中，战略支援方队领队唐怀海少将，曾经是我们青岛海军航校28期学员，信息作战方队领队孟凡浩少将，曾经也是航校学员一队学员，而文职方队领队王海涛是航校二队学员，我亲爱的战友们！前进！ 向前进！战友重情，战友重义，战友是对人民军队不谢的忠诚与眷恋！战友是青春热血的涌流！战友是沁人心扉的军旅情怀！战友是生命之歌的绽放！战友是血与火相逢的战地永恒！
这所青春永驻，由第一任海军司令员肖劲光下令1950建立起一支保卫新中国的领海领空海军航空学校 ，在后来的发展中拥有五个模块儿的训练科目中，还有鲜明海军特色游泳、海上求生与救生、野战生存、武装泅渡、轻潜水和跳水等海上基础训练，舢板、帆船等海军特项训练，同时，全体学员必须掌握旋梯、滚轮、浪木，爬绳、爬梯等海军特项训练。从创建初期发展到如今，如今学校已经成为海军航空大学的青岛校区。
1985年在那没有微风也没有细雨，树叶都很少摇动的日子里，全校官兵大练兵，时任海军司令刘华清来青岛航校视察，学校举行隆重的阅兵式。第一天刘司令到航校后先来到教室看望正在上课的学员们，亲切猫着腰询问天津籍学员李明钢：“学习的怎么样？……”。
第二天上午，刘华清司令员的车直接开到操场跑道尽头停下，刘司令威武挺拔，敬礼特标准，那个帅呀！一个敬礼迷倒全部参加检阅的官兵。同志们热血沸腾啦！参加阅兵仪式的每一个方队中的身影，纹丝不动！
当时为了锻炼学员们的意志，所有参加检阅的方队，经常列队站在操场上训练站姿起码有一个多小时，最后终有体力不支的学员晕倒被送去了卫生科。女兵们虽然不太受待见，安排走方队的位置比较后，但是没有一个昏倒在地的，窃喜。我们校务部方队后面的是训练部的方队，都是机关阵容。一个巨大的练兵场，远远撇见二队方队中的辽宁学员刘伟很“得瑟”的在两个领队之一，胸脯挺滴贼高，通过主席台时的那几个动作确实干练，到底是学员队啊！
齐步与正步互换，齐步步速每分钟112步左右，正步脚底与地25厘米，每步大小75厘米。南京战友徐志强帅哥一枚！是学员四队方队最后一排右手第一位，检阅式时正好靠着主席台，至今回忆起来都是满满的自豪。赫赫战功的海军司令员和副司令员，那么近的距离那么近的幸福！
我呢？则是昂首挺胸，笔直站立，两只手的中指紧贴着裤线，但是眼睛可没闲着，这是我们在航校参加的第二次阅兵仪式，第一次是迎接海军副司令员邓兆祥（国民党重庆号巡洋舰起义）。站位校务部方队的最后一排左一，即将通过主席台前领队喊“向右-看” 行着举手礼向右目光炯炯，队里除最右的一列向前看，其他人员都向右看，在热血军歌中昂扬斗志，以庄严雄伟的军姿通过祖国和人民的检阅，瞩目我们海军的最高首长：司令员同志！在那个激情澎湃的时刻，人民海军向前进！人民军队忠于祖国忠于党！我骄傲，我们是航校人！我骄傲，我是一个兵！
发明挂历的人不知道是谁，真的很高明。我们可以随意捏着一支笔在挂历上画圈。划去一天又一天的光阴，而留在心底的记忆和故事，却是无法画掉了。
1985年和1986年，正是航校和地方搞军民共建热火的两年。共建单位，就是青岛胜利桥附近的青岛化工学院。现在想起来，命运这玩意儿可能真的存在，1987年我已经被分配到南京化工学院校医院工作了，后两校合并才更名为工业大学。
当时学员们晚间忙着热火朝天训练交谊舞，曾有队干部下令，与结对子的女同志跳舞一定要保持一臂之间的距离。可以想象舞场上那拘谨的造型，是多么的可乐了。
航校搞了一场军民共建晚会，我被宣传科科长委任为部队方节目主持人，搭档是一位地道青岛男生。同志们反应我整场的表情都是满满的笑意盈盈，耳朵灌满了青岛方言笑话，不笑场就已经很克制自己了。
最美的年华就这样跟水一样流过。“爱琴岛”，作为我们每一位航校人曾经最纯情共同的青春家园，已经融入了文字书写的一笔一划中，抒写着自己无悔的青春记忆。在2020鼠年特别的立春之夜，大地如此安宁，但愿有一颗暮色之星，拂照着你。外面的鸟儿传来天籁之音，明亮的灯光下，伴随着夜风、星星和月亮一起映照着隽美的水墨画。在祖国大美山河的又一个春天，人们用热血和生命去篆刻着世界的美好。望春风，人生不重来，岁月不言败！ 杨春燕2020立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