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无臾》

2019-02-10  本文已影响0人  四格方子
《一眼无臾》

《一眼无臾》

                                一

  亲爱的,你听。

  你听,这浪潮的声音,你听大海的摩挲,你听鱼群的哭泣。你看那交接的天际,你看那尽头的尽头我无语的呜咽。

  那是小人物的勇气,在绝望中生出的倔强。

                                  二

  这周第一个工作日早上, 橙子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赖着床的我自然接不了,但持续的震动让我明白橙子可能是吃早饭被陨石砸到坏了脑子,顺便继承了苦松坚韧不拔的气质——不接不行。

  于是我盲摸到了手机,接听。

  “……喂~”我有气无力地撂了一个字在那告诉橙子我还活着。

  “魏青函吗?”温润的男声裹挟着锋利的记忆砸进我的耳朵,一下子就让我清醒。

  猛然坐起来,脑袋发凉,脊背窜起一阵冷意,杂乱的房间里像是生出了无数双手一瞬间全都挤压着我,迷茫的张了张嘴,头脑从未如此清醒过。

  听见他就害怕。

  迅速挂掉电话,看手机屏幕那个号码一次又一次地打过来,我愣愣地也不敢有动作,畏缩的样子和高中时一模一样,或许因为关于他,我的勇气总是寥无几,所以重新听到他的声音时,也还是熟悉的抽空感。

  “喂……”

  “联系上了就好了,通知一下,周六同学聚会,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最好早一点。”他比我果断。

  “嗯…我知道了。”

  “没有什么问题吗?”

  “……嗯,没有,谢谢。”

  “好,顺便一提,可以带伴侣。”

  后面他说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伴侣与科灵两个名词在我头脑中交替浮现,让我看什么都带着一股恍惚感。

  科灵……哈……

  打了一个电话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我重新赖回床上,缩成一团,把手机关了机,不让自己想其他的事,唔,再睡一会儿吧。

                                  三

  嗯,所谓本性难移乎。

  所以我的蠢笨也情有可原,他通知我的时没说地点在哪儿我却也含糊地挂掉了电话。  如今站在门口却不知该去像何方的我,简直是……唉,算了算了。

  反正我一直都很迟钝,比别人慢两拍,高中时还只是停留在数学差这一点上,可是如今,不知是因为已经老掉了还是因为谈了一场过分锥心的恋爱,整个人像是多年未维修的机器,迟钝又笨拙,顺便附赠了一个记性差的特点,所以生活中出现的一些失误也总是被我含糊地弄过去和心宽地原谅了。

  纠结到下午两点,我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看看同学们发的朋友圈,终于确定了地点。

是我刻意了解过的一个地方,他的家。

  其实他的优秀早在高中就初露头角,如今这栋在精英区的房子只不过是他本该有的生活的样子,但是去那种地方……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牛仔裤卫衣的打扮,瞬间有些挫败,只得去挑了一件很久没穿的小短裙,露出肥嘟嘟白花花的大腿,任秋天的冷风往里灌,蠢得活像一只待宰的猪。

  他的家没有公交车线可以到达,只用两块钱的交通费的愿望破灭,让我心口疼地掏出了大钞坐出租车。这同学聚会简直就是烧钱啊,不知道会不会有补贴。

  被自己的想法逗得笑了笑,随后漫上来的是实实在在的孤寂感,车窗外闪过的景象是越来越多的绿植和清幽感,不知过了多久,我看到了入口处那善极有质感的小门,墨绿色的引路砖置于繁花茂林之中,在这寸土寸金的a市,我只能说有钱人很会享受。

  这地方有点冷,旁边的空地上停了十几辆车,有些牌子我认识,有些我不认识,反正不管怎样,都是我不会考虑的消费品。买车什么的,对我来说还是太奢侈了。

  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未行多远,便可以瞧见一栋小楼,大气却不奢靡,墨绿与原木相称,格调显得高雅又亲和,是我以前最梦寐以求的居处。

    近了,被管家引进屋内,大家都聚集在偌大的会客厅内喝茶聊天,目之所及,每个人都扬着灼人的笑容与周围的人攀谈,他们自信,热情,优秀如初——是我最招架不来的那种人。

    站在边缘处,我竟有些迈不开腿——我和他们不一样,当初处最优秀的学校最优秀的班里,似乎从头到尾就只有我是一个意外,现在,不过是把这种意外拉大了罢 。

    在我愣神之际,一个火红的人影熊扑到我身上,冲击太大我又没稳当地站着,不出所料,我被结结实实地扑到了地面,后背与石砖亲密接触,发出沉闷的声音,在这和谐的环境里扎耳不已。

    好了,低调的想法也破灭了,现在所有人都注意到我了……

    “青函!!!函函!!姐姐我想死你了!!!”火红的人影根本没有让我起来的打算,压住我就是一顿亲,我尽力制住她的脑袋,羞恼地告诉她我穿的短裙这个事实。

    小阮死皮赖脸地一笑,讨好地扶我起来,没等我拒绝就拉我进了大圈子,我瞬时有些紧张。

  “嘿!!青函来啦!”

    这些人都太晃眼了。

    “青函啊~你还是这么漂亮呢!”

    “是啊是啊!青函高中是就白的不得了,现在你看这皮肤,还是很水灵啊~”

    “……”

    “……”

    或真或假的话在我耳边响起,看着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我竟有些恍惚,迷迷糊糊地有些不舒服。

  直到大家开始默契地不说话。

    “魏青函,你来了。”男人走到我旁边,拍拍我的肩。

  我瞬间懒倦全消,僵着身子不知该如何行动。

  感觉到有人戳了我几下我才如梦初醒般地转过身,无意识地搓了搓衣角。

  “哦!嗯,我来了。”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觉得周围的气氛瞬时诡异得很,大家的眼神都太过刻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突然将手搭在我肩上,颁正我的肩强迫我的视线与之交汇。

  “魏青函,你很怕见我这个老同学吗?”

    肩上的手想滚烫的烙铁,我忽视他的话试图逃离触碰却屡次无功。只得放弃挣扎,垂头逃避。

    我怕,是的,我怕他。

  “青函,古铭问你话呢~你怎么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

    “魏青函…作为礼貌你也应该回答我吧。”

  不,我开不了口。面前这个人,几乎是我全部的爱恋与全部的阴影,我本就懦弱不堪,心更是干如死泉,我并不想与他有任何交谈往来,我想活得久一点。

  气氛尴尬紧绷,我垂头任长发遮脸,一语不发。

  “好了好了,古铭你来跟我们聊聊吧~兄弟伙们都好久没见了!!”

    古铭被带走,我浑浑噩噩地坐在沙发上,眼泪竟然泉涌般奔出来,止不住,怎么也止不住,我慌慌张张地起身,找了一个小房间进去锁了门安慰我那憋了近十年的心。

  古铭,古铭……

                                    四

  我自幼端得外表热烈内心自卑无比。

  我从小就胖,虽不至于油腻,但继承了母亲的白,白白胖胖软软乎乎的…在一众窈窕纤长的女生中总是不一样的,于是便学会了装模作样,开开心心地承了这包子的称呼。

  但状似开朗,实则怂逼的我上课回答问题的声音实在是小的出奇,但无奈是性格作祟,改也改不了。于是又在老师的一阵冷讽下,情绪稍稍崩溃了一下,挪到陈曼的脚边蹲下,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曼曼……我明明回答对了的,是老师他自己没听清。”我不要道理,我只想要安慰。

  幸得这个班级是个缺少勾心斗角的尖子班,大家都很干净,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曼曼掐了掐我的脸,语气中藏着一丝我并没有发现的烦,“没事的啦~过去了~”敷衍的态度让我莫名地开始尴尬,蹲在这里离开也不是,站起来也不是。

  于是僵硬地把头转向曼曼的同桌,“诶!古铭 ,那个,那个,我……”天啊,鬼知道我要说什么,我就想找个人救急好吗?!

  古铭放下笔,转过头,淡淡地看着我,“你说话太没底气了……嗯,信心……”仿佛一阵凉水过头,我眼睛突然就清明了很多,古铭没有表示出来,可我读出来了,他的一丝瞧不起。是我对情绪太敏感吧,像古铭这样的男生,非常自来熟,跟所有人打成一片,却又在暗地里领导着所有人,看起来对所有人都笑眯眯的,实际上心气高得不得了,旷达是假的,绝不落后是真的——这样的男生,早在心里为所有人标了个价,态度的真正转变取决于你以后会不会升值。

  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座位的,只记得自己心底泛起了一丝讨厌,很讨厌很讨厌,不掺任何喜欢的讨厌。

  至于后来是如何和他发展成被班上女生厌恶的恋人的,又是如何被华丽丽地被踹掉的,真是一个谜。

  如今古铭延续着他的优秀,我也不知道为何没有看到他女伴的出现,我以为他的白月光科小姐至少要陪他到结婚才对……脑子被各种各样的情绪缠着,迷迷糊糊的,便不自在地瞟着旁边,看见曼曼在一旁端着酒杯的样子甚是风情,她圆圆的脸蛋变成了瓜子脸,五官的优势全部凸显出来了,淡妆一上,实在是好看地不得了,如今她不是笨拙地在男生堆里找着话题只为看古铭几眼,而是极其自然地倚在古铭旁边的沙发上,将头发撩到一边,笑意盎然,谈笑风声——那种我以前用过的招数。

  小香调在某处飘起,我微微转过头,是古铭在调酒。

  男生女生都围作了一团 ,各自都是脊背挺直的名媛公子模样,小声欣赏着。

  多亏我那物质富裕的青春,奠定了我广阔的知识面,可以让我应对这个硬度越来越高的社会,不至于在这种场合什么都不懂。

  “诶!各位女同学!这里站着的,那边坐着的,听听,听听,今天我们古铭男神调出来的这一杯酒要喝到是有代价的~”

  人群响起一阵笑骂声,曼曼首当其冲,“不厚道了吧班长~”

  班长扶了扶眼镜,“就说来不来嘛!”

  一阵静默。

  结果就是,单身女青年全部都参加了。

  当然也包括我,虽然是阮阮给我报的名。

  “规则!规—则!听听,各位吵闹的女同学们!!”班长还是和以前一样无力管理这一群女孩儿,这副模样,倒是让我有些回到过往的感觉,嘴角不自觉就翘起来了。

  “你看见他就很开心么?”凉凉的音调在耳边响起。

  古铭不知何时坐到了我这边。

  “啊……呃,是,是,挺怀念的。”答非所问。

  轻笑一声,“啊~怀恋哪——”语气意味深长,弄得我紧张兮兮,只得看着他抿了一口champagne,害怕地吞了吞口水。

  直到那张脸突然放大凑过来的时候,我也忘了躲。

  champagne的味道在我嘴里泛开,唇齿交融的感觉是以前从来没有的,这是古铭第一次亲我——以这样轻佻的方式。

  我不知道怎么去回避,心里慌得几乎连呼吸都要忘掉。我感受到众人聚焦的目光,却抵挡不了越来越深的吻,忍不住溢出一两声婴咛。

  把我的手控在两边的身躯突然就停住了,慢慢退出来,舌尖向下移,扫了扫我脖子上的champagne——一触即离 。

  完完全全成为视觉中心的我心里不知为何塞满了被我咽下去好多年的委屈,那种涩涩的感觉让我看谁都一片模糊……

  我眼睛原来开始模糊,可我还是沉默。

  因为古铭的轻佻吗?还是以成年人的方式得到了青春年少最想要的东西——至少是表面的亲密?

  “青函……”曼曼披上披肩走过来,将我的头扳过来捧着,语带埋怨道,“古铭你也是过分了……代价也不用是初吻这种东西吧……”

  我蓦然睁大双眼,初吻什么的……

  我看见古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惊愕,随即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啊…那个 ,我没什么的……现在初吻,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啦……曼曼你不提,我都没想起来……”尽量地谈笑,尽量地缓解气氛,我试图重新拥有拯救氛围的能力。

  “好啦,青函你不在意就最好了~不过现在该古铭担心了呢~可别让科小姐知道了哦~”

  科小姐……科灵……

  又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没有一点心绪我竟然前所未有的紧张,但随之又是淡然,科灵这束古铭心中的白月光,终究不是我挤得下去的人,我虽美貌稍差,但性格不输,能力不输,可是地位差了一大截,是我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因为那是古铭决定的,而不是我。

但若是这样的话,刚才那一个吻,算是什么呢?

  是延续高中的一个不愿放弃的玩笑吗?

  对自己倾慕者的一个安慰?

  好像突然间有了勇气,我终于敢承认我对古铭放不下的执念和他对我的偶尔温柔是基于残忍。

  ……

  “好了。别说了。”我声音冰凉的度连我自己都不太适应,却还是止不住地想说些什么,“既然你古铭还和科小姐在一起,那么我这个交往一周的备胎怎么就又被你看上了呢?你对科灵的衷心还真是让人汗颜。”

  在我印象中以来 ,这是我第一次对他说这样的话,哪怕以前作为正牌活得像个备胎也没有激起过我心里的愤怒,我还以为我在社会中会更逆来顺受,可没想到长期的忍气吞声竟然为我塑造了一丝骨气。

  语毕,小挎包一拉,便趾高气扬地在众人面前走了出去,忽略我泪汪汪的眼睛的话,我还是挺有气势的。

  从古铭的家吹着寒风地走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到了可以找到车的地方,看着来往的车辆在光怪陆离中离我越来越远,我似乎看见在一个温暖的下午,他一个人悄悄走到贴着我的范文的黑板前,用手指轻轻地,顺着我的自己,描着我的名字,一笔一划,像极了深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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