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分行的约定

1、腐朽之约

窗外的拉丝紫菊开白了

草本植物总是难熬过

南方连绵的阴雨天

比如流感，眼泪与血液

都失去咸与腥

连白水也带着赤红的铁锈味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自行车

可以随手扔在灌木丛里

生锈的链条早已不能上锁

所有的关节都被雨水一遍遍腐蚀

我并不担心它们将我半路抛弃

其实所有的事都早有预期

却总又突如其来

2、风尘邮差

干枯的百合田与玉米地总是难以分辨

寂静的山谷里，少年

与水燕的徬惶是相同的

也许我会爱上他

一个挎着大麻袋的人从田垄上走来

阿公还蹲在番薯地里数着

这连年台风的坏天气

有时候，地瓜比巴参更难种

海岛上的浪花翻不过海岛

甲板与港头的隔阂

是深抛的船锚——

有太多收不到地址的信笺

仍然无法投递

3、沉默书

我要把所有的习惯改掉

——好的与坏的

一朵花，若动了花心

那会是万劫不复的盛放

请把严寒留下，

把一株泡桐的骨架留下

两个深染着哑疾的人

站在两棵树下 相顾忘言

也许各怀心事 也许沉默不语

西风，趁我还听得见

让树叶变黄，凋落，直到来年

我长成了一棵空心的树

仍会开花 仍会结果

到了那时，我们

不再抱怨光阴里的明明灭灭

4、孤独之约

无论我来到谁的他乡

都会有同样迷路的人

问向我路的方向

我模仿着我也不懂的方言——

不忍心让他们失望

若能找到一个小镇，就把它视为

久别重逢的故乡吧

去看看稻田里的粮食

有多少是为你而种的

林子里的鸟儿，

又有多少是旧相识

我总像是张不合时宜的叶子

夹杂在枯黄与红褐色之间

要是总有一天会变老的

你又何必心急呢

不提过去了——

即然走不出，那么异乡人

让我们一起孤独终老吧

5、渡日

旧针口嵌进了发肤

我底心悲欣全无

蜗牛背着世界归来

丽格海棠上长出了蘑菇

我的触角耸拉

眼里，黑白更替

往事的钟啊――

要多少重洋远渡

才能抵御晨光里的命运

乌鸦与喜鹊在头顶交错

我骑车至江畔――

埠头响起了一支『归航曲』

请给我足裕的蔷薇与獠牙，

去原谅，所有被遗忘的日子

6、风尘信

聪敏只是假象

看不懂一片云的悲欢

喜怒皆为伪装

已把尘埃浸入深海

从高压流向低压

飘摇、晃荡，寻觅最短的距离

等我涉过了瓯江

翻过浙闽丘陵的连绵与冗长

风化为白骨

侵蚀成空心的树

也要抵达你的身边

只想用轻嘘一口气就可吹散的声音

说三个字——

“我来了”

7、西湖畔的错误

石楠磨平了六月的瘤刺

苦楝，还挂着旧年的干瘪果实

没人能打开

宝俶塔谨严的窗子

宝石山上未能寻得宝石

那是火山喷发的遗物，还是

流水冲走的伤疤?

谁能禁得起深究——

西湖啊，你带着多少表妹

绕过了悬铃木缄口不提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