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在喜欢你的,别让他难受
林卿出了机场,一眼就看到露天停车场靠着那辆特骚包的红色跑车抽烟的许一凡,大西北的天蓝的清澈透明,许一凡张开双臂,“欢迎美女到来!”
林卿在强烈的阳光里眯了眯眼,觉得许一凡无名指上的戒指简直要闪瞎了她的眼。她拉着行李箱的手臂紧了紧,想起手提包里那张大红色烫金喜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附送了对方一个白眼,径自上了车。
林卿是来参加许一凡的婚礼的,跨越大半个中国,从东南到西北,从小晕车晕船晕机,总之对各种交通工具都晕的林卿,一天一夜之间转换了高铁火车飞机来到这座城市,就是为了见证他的婚礼。
“我知道你晕车,特意开了我女朋友的敞篷来接你,怎么样,拉风吧……”
许一凡絮絮叨叨了一路,林卿却始终未曾开口,她怕自己一开口那些被压下去的情绪就像是决堤般倾泻而出。
到了酒店,林卿坐在大厅,看着在前台登记的许一凡,恍惚觉得他们从未分开,那些被时光搁浅的惨败的青春,像是从未远离。
登记好房间,临上电梯前许一凡冲前台的姑娘喊到“一会给我们房间送两条一次性毛巾。”
原来他还记得,他记得自己有洁癖,从来不用酒店或者饭店的毛巾,要么是自带,要么是一次性。林卿一时间喉间哽咽,在不断上升的电梯间,她站在许一凡身后低下头,眼泪再也忍不住。
许一凡突然转身一把将林卿按在怀里,他埋在林卿肩头的脸冰冷潮湿,像是很多年前那个雨夜,他们最后一次拥抱那样,缱绻温柔,又隔了万水千山。
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时,电梯刚好停在房间所在的楼层,林卿从许一凡怀里抬起头,看着他掏出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昵称小宝宝,有些自嘲地哂笑了一声,拉着行李走出电梯,“不用送了,不然你家那位又该查岗了,我明天自己去婚礼,你先去忙吧。”
许一凡看着林卿拉着行李的瘦小背影,任凭电梯门在眼前慢慢闭合,无力地垂下头吸了口气摁了接听键。
林卿裹着浴巾坐在窗台上点燃了一根万宝路,城市车水马龙,万家灯火,其中哪一盏灯是许一凡的?他明天就要结婚了,他此刻该是已经去睡了吧。眼泪和着香烟一同淌进喉咙,她弯下身子咳嗽,却是徒劳,眼泪像是不受控制越来越多,她终于困极,沉沉睡去,梦里全是少年在大雨里呢喃的一声声对不起……
婚礼布置得极其唯美,纯白色的玫瑰花,淡紫色朦胧的轻纱飘飘扬扬,林卿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看着西装革履的许一凡,右手伸进口袋想点燃一根烟,又倏然想起这是他的婚礼,摩挲了几下香烟盒,又低着头正襟危坐。
她想自己大概已经快忘了曾经奋不顾身爱过他的那种感觉了,如同多年前操场边角那棵合欢树上刻下的秘密,在时间里一点一点尽数被掩藏。
念在喜欢你的,别让他难受17岁的林卿暗恋痞子许一凡。
情窦初开的年纪里,许一凡在操场上挥洒的汗水像是被强风刮进林卿的眼里心里,他是打架逃课翻墙通宵的小痞子学渣,她是乖巧懂事温柔听话的学霸。
林卿想,她大概对许一凡的暗恋里掩藏着崇拜和羡慕,他肆意洒脱,不受任何规则的约束,可是自己呢,却无法跳出规则之外,许一凡像是她心底蓬勃生长的另一个自己,是她渴望成为的那个人。
彼时正是阳光明媚的五月,许一凡手里转着篮球从讲台上招摇而过,经过林卿时突然停下歪倒在她面前的课桌上,他的脸离她特别近,近到她能看到他额头边快要冒出来的小粉刺,"听说你喜欢我啊?"
林卿的脸一瞬间涨的通红,握着书的手指因为用力都泛白,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周围有人起哄吹口哨,她想抬头告诉他,"对,我就是喜欢你。"可是不断跳动的心脏像是要压得她几近失语,她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许一凡低低地笑了笑,"中午一起吃饭啊。"
时光像是开了花一般,林卿将脸藏在书里,吃吃地笑出了声。
然后他们就恋爱了,在老师眼皮底下传纸条讨论下午吃什么,下了晚自习在操场边角的合欢树下拿着手机一起刷剧,在某个晚上昏黄的灯光下,许一凡侧过脸亲吻了她的脸颊,她逼着许一凡背英语单词,练各种数学习题,他们一起在合欢树上刻下彼此的名字缩写,承诺要一起上大学,一起去更远的城市……
高考结束的那个夜晚,许一凡用蜡烛在合欢树下摆了心的形状,林卿看着他笨拙得护着蜡烛,生怕被风吹灭的样子,笑得前俯后仰,却被他抱起来圈在怀里揉乱了刚剪短的头发。
"我课桌里的千纸鹤是你送的吧。"
"嗯。"
"那瓶星星也是你送的?"
"还有那个新耳机?"
"对了,那些没有署名的信也是你写的吧……"
林卿在许一凡不断追问里红了脸。
后来呢?听故事的人总是眼巴巴的问后来呢,讲故事的人却总是在说到后来时忍不住红了眼。
那年的夏天特别燥热,林卿在那个暑假的某个清晨被母亲喊醒接电话,她穿着睡衣揉着惺忪的眼睛将听筒放在耳边,还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却在听到许一凡声音的下一秒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夺门而出。
"林卿,对不起,我要走了。"
她跑到楼下想起自己忘了带钱,又折回去拿了手机和钱包,趿拉着拖鞋拦了出租车,到许一凡家时却只看到搬家公司在一件件往楼下搬东西。
她气喘吁吁的站在楼梯间,觉得又委屈又愤怒,"小姑娘,你找谁啊?"
"叔叔,这家人去哪儿了,为什么要搬家?"
"不是搬家,这些东西都是卖掉了,听说这家的先生在外边包养了小老婆,正牌太太本来就有癌症啊,被气的半死,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可怜只有她不到二十岁的儿子管着,到处借钱,没办法了要把这些家具,连同这个房子都卖了……"
林卿坐在楼下给许一凡发了无数条短信,她把脸埋在膝盖里无声的哭泣,手机铃声响起来时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滑了接听键,少年的声音疲惫又遥远,"林卿,我今晚八点的火车,你来送我吧。"
夏天的雨总是来的猝不及防,林卿坐在车站的进口处,看着拉着行李箱连伞都没有撑的许一凡,忍不住抱着他嚎啕大哭,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神情淡漠,间或有人转头看看,又匆匆离去,有太多离别,有声的,无声的,不过是再见或者再也不见,人们早已司空见惯。
许一凡将脸埋在林卿肩头,他的脸冰凉湿润,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揉着她的短发,在她耳边哽咽地不断说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和你一起上大学,不能陪你一起去更远的城市,不能再和你在每一个清晨和夜晚说早安晚安……他们都明白,这场离别,遥遥无期,像是命运的转折,她从此依旧是乖乖女,他背负母亲巨额医药费和债务,生命同归,却殊途。
再次听到许一凡的信息已经是三年后,林卿坐在图书馆备考,手机提示有新的邮件,她点开邮箱,看到许久未亮的头像,只有一行字。林卿,有个女孩给我妈妈捐了骨髓,她做了我女朋友。
林卿愣了愣,回复了邮件,却再也无心看书。好,你结婚的时候我一定去。
在庄严神圣的婚礼进行曲中,新人交换了戒指,在掌声中拥吻,林卿也抬手鼓掌,用力地掌心都发痛。
后来林卿才明白多年前看到的一句话,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否则,这一生都无法安宁。
许一凡送林卿去机场的路上,他们一句话都没说,林卿拖着行李过安检时,许一凡隔着人群指了指手机,林卿觉得他眼睛发亮,眼泪像是随时要掉下来。
她打开手机,支付宝提示进账十万块。
她正打算还给许一凡,他的短信随即而到,林卿,收下,别让我难受。
他知道,这些年给他默默转账的是她,他一笔一笔记得清楚,他如今一分不少地还给她,她爱的少年,还是那般肆意洒脱,却是此间最好的少年。
林卿朝他粲然一笑,消失在安检拐角处。
念在喜欢你的,别让他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