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这块硬伤
我一直不太喜欢讨论身高这个问题,并一度很羡慕那些胖一些或黑一些的女孩们,因为胖了有可能变瘦,肤色黑也有可能变白,可是身高不够,是个多么让人无奈的硬伤。
小学时,我就是个小不点。这并未给我造成困扰,反倒给我的迟到生涯提供了很大便利。一年级时,我爱上了听评书,收音机里每天七点半准时开播《三侠五义》,讲到八点结束,而从家里到学校需要十分钟。于是,到了七点五十,我便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迈出屋门口,然后悄悄躲到墙根底下,忐忑不安又如痴如醉地偷听到八点钟,然后,拔开双腿,飞奔去学校。照例,一定会遇到校长在门口抓迟到。照例,我调整好呼吸,悠哉悠哉地晃到校门口。校长瞥我一眼,然后继续严厉地批评旁边因罚站迟到的同学。我抑制住扑扑通通的心跳,强作镇定地走到校门左侧学前班门口,回头瞥一眼校长,趁其不备,一溜烟拐到学前班教室后面,直冲到校门右侧的一年级教室门口处,熟练地喊声报告,熟练地在老师和同学们的注视下走到教室后面站着。我的小个子完美地掩护我在一年级听完了《三侠五义》,正是我与校长之间的这个美丽误会,为我打开了文学的大门。
小学六年里,不管排队,还是上课,我都在第一排。到了初中,毫无意外的,我发现自己近视了。大家都执着地认为我是因用功学习,痴迷读书而近视,多年后的今天,我终于明白导致自己近视的罪魁祸首其实是这可恶的身高。
初中三年,我不再需要身高来做迟到的掩护,但却多了个“纤纤小妹”的绰号。个子小,情窦又开的晚,最是不易引起老师的怀疑。于是,我责无旁贷地充当起男女同学间的信使。那时的我太过懵懂,对纷繁杂乱的情书中蕴含的错综复杂的情感愣是一窍不通。我唯一通的是那些情书里的文辞明显不够优美,于是,在语文老师一次次表扬了我作文水平之高超后,我担任信使的同时,又兼任了代笔。在听了一个个优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后,我执笔了一封封情真意切的情书。一个好朋友曾调侃说,别人都说个子小被心眼拽住了,我看你个子小是被文采拽住了。可是,天知道,后来我是多么想拿所谓的文采,多换几厘米的身高啊。
但在小学和初中,我从未觉得身高是多大的事。是从高中开始,我才开始后知后觉地真正开始为自己的身高忧伤。因为眼看着身边的女同学们都先后经历了由丰腴到窈窕的发育过程,可到了我这,愣是变成了由丰腴又变回纤细,关键是只有纤细,没有窈窕起来。
高中之前,我对自己的身高问题一直不可思议地无知无畏着。这种莫名的自信,主要源于我老妈对自家的孩儿不遗余力地“自卖自夸”式的熏陶。母亲曾多次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一个人买了面包,托邻人捎给自己的孩子,嘱咐邻人说村里最俊的那个孩子就是他儿子,结果,邻人把面包给了自己儿子吃。这个故事让我印象深刻,因为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母亲在身高这个问题上不折不扣地践行了邻人的做法。
母亲是广西人。身材娇小。她说初到东北时,也被满大街的彪形大汉及不让须眉的巾帼们吓了一跳,但每当回广西从南宁火车站下车时,瞬间便找回了自信,在广西,她并不算矮,应是中等身高。母亲说的是实情,只是忽略了年代因素。因为后来,当我满怀希望地报考了广西民族大学,只为在身高问题上找找心理平衡时,却忧伤地发现,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营养的充裕,各省份的人们身高都普遍增长了。只可惜我不凑巧地在这普遍之外。
其实,我的爷爷是个大个子,是个典型的东北大汉。我的大爷、大姑也都遗传了此项基因。话说我的奶奶个子也并不算矮,不知怎么那么不巧,我父亲偏偏没能继承此项优良基因,偏偏又娶了身材娇小的母亲。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母亲也几次试图靠外力让我长高些,可那个年代,牛奶为奢侈品,当下琳琅满目的各类增高药物在当时更可谓凤毛麟角。
到了大学,我曾一度为了自己的身高而挣扎。和叔伯家的哥哥姐姐们的身高不在同一水平线上,就和姨舅家的表姐们比,可是我又挫败地发现,表姐们身高确实和我雷同,可是,他们遗传了外祖家的一优良基因——身材比例极好,腿长。我无比惆怅地接受了这个先天的不足,开始苦苦地在身材上下功夫,什么锁骨放硬币,和A4纸比腰,只要后天能做到的,我都倾尽全力。诚然,我执着的追求以及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高跟鞋确实美丽了那个如花的年纪,无奈,总有那么一抹忧伤,叫做身高,挥之不去。
如今,已到而立之年。看着像雨后春笋一样不断蹿高的儿子,我忽然对身高这块硬伤有些释怀了。或许,从父母,到我,到我的儿子,见证了生命的轮回,我对于美,对于人生的意义,有了不同的领悟。这世界上的事,无非分为三种,老天爷的事,别人的事,自己的事。老天爷决定了我的身高,既无法改变,又何必和老天爷较劲。别人对我的身高怎么看,其实跟我一点关系没有啊,那是别人的事,又何必苦苦地耿耿于怀。而真正在乎我的人,比如时刻开启那个转交面包的邻人模式的母亲,在她的眼里,无论怎样的我,自然都是极好的。其实,归根结底,最放不下此事的,就是那个傻傻的我自己啊!是我自己不够爱自己,一直执着地和自己的身高过不去 。三十过年了,好在,现在开始和自己和解 ,还不算晚。身高这块硬伤,愿你早日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