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老无所依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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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已经好久没有人下田干活,躺在床上,外边的热浪滚滚而来,他看着外边,想着也过了播种的时间,门外,没有人来往,何况居住在村子边缘的他。
就在多年前妻子离世,儿子外出从商去,再也没有回来探望,而他一直坚信,好赌成性的儿子怎会出去从商,想要跟大老爷相比,简直是妙想天开,他想着,又闭上眼睛。
晌午已过,妹妹依然没来,他看着门外,不知是谁把木门打开的,想着想着,才记起已经是前天的事情,妹妹来过,把馒头放在他的床沿,然后便挑着担子,向着村里的唯一街道摆摊去了,那时候天还没有亮,不知谁家的公鸡还在啼鸣,他知道,妹妹没有给他盖上被子,更没有让木门关上,任由早晨的风吹进侵蚀他残喘的身子。
现在,放在床沿的馒头只剩下半个,有点酸臭味从里边散发出来,他斜眼看着,犹豫着是否值得花费许大的力气,把馒头放进嘴里。
外边终于有了嬉笑声,是村里的孩子来了,他笑了笑,扭着头面对着门外期待着,是孩子们来偷他家果子来了,他看着外边,嬉笑声越来越近,更有棍子划破空气的浑厚声响,他笑着,回忆着小时候家里儿子还没有长大,妻子为了让儿子开心,在院子里种下一棵一年级四季都会结果的树,还记得,当时他是反对的,后来见儿子笑了,他也不再作声。
是孩子爬上树梢的声音,他听见孩子们特意压下说话声,害怕被他发现,其实,他每一次都能听见孩子们在外头说话,或许是上天的怜悯,他是耳背的,但自从身子骨越来越脆,直到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作时,听力开始变得敏锐,能清楚分辨脚步声还有话语声。
每一次,他都竖起耳朵听着,是妹妹来了,挑着担子时是沉重的,没有挑担子时是轻快急速的,孩子没有脚步声,因为都被嬉笑声掩盖过去,他笑着,听着孩子们在外头挑选着果子,听着孩子们说着村里发生的鸡毛蒜皮,听着听着,有点困了,他会咬牙,用力地,让自己脑壳生疼从而变得清醒过来后,再认真听着。
很快,孩子们离去,他也变得失落,想着什么时候孩子们能好奇地大着胆子来到门外偷看他这趟在床上的老头,或许他会跟孩子们说些小故事,是关于他的,或许叫孩子们说些关于他们的故事,思来想去后,还是决定给孩子们说说关于果树的故事。
热浪伴随着蝉鸣,他厌烦地别过头,想要入睡,但夏蝉似乎不需要休息,更没有悲悯之心,只会在外边叫着,没日没夜地叫着,无奈地看着瓦顶,房顶与墙体故意镂空的地方,就是蝉鸣来处,再次咬紧牙关,龇牙咧嘴地学着猛虎的样子,是从前来说书的人说的,老虎生气的时候就是如此,他希望外边的夏蝉能够看见他生气的样子,如同猛虎一样威武的样子。
终于,还是敌不过饥饿,伸长舌头把靠在床沿的酸臭馒头慢慢卷到嘴里,他本想慢慢咀嚼让馒头在口腔里彻底散发糖分,好能抵过明天,但是馒头实在过于酸臭,没有多嚼两口便吞下肚子里。
不能归罪妹妹,毕竟妹妹已经是妹夫家的人,是自己把妹妹硬塞给了有点小钱的菜农,是自己把好赌成性的儿子赶走,才换来如此境地,他想着,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到脸上,瘙痒无比,想要用手擦拭却无能为力,叹气一声后,他张着嘴巴,看着顶上的瓦房,恨不得会年久失修,压下来就此了结,可恨的是当初学来的建房手艺实在了得。
不知何时入睡,也不知何时睁开眼睛,见妹妹坐在床沿,说着什么,妹妹见他醒来,也没有改变说话的姿势,只见妹妹小声说着村里的事,是已经在孩子们口中听过的事,他笑了笑,努力装出期待的样子,生怕妹妹因为自己不耐的表情生气离他而去。
说到大老爷冤枉粪夫时,平淡声中带着委屈,说到粪夫举起粪桶时,又激动起来,他听着,虽然早已听过,但在妹妹口中说出来变得有意思起来。
后来,妹妹话锋一转,说到家里的老头也生病了,需要有人照料,又说着她女儿外嫁不再回家,儿子没用也顾不上她夫妻二人,然后,哭了,他见妹妹委屈,想要安慰,张开嘴巴不知从何说起,又叹气一声。
或许是他的叹气声引起妹妹注意,她第一次看着她,拾起桌面不知放了多久的毛巾,擦拭着他的眼角和嘴角,他尴尬笑了笑,任由妹妹处置。
等妹妹擦拭过后,她说,幸好从外地来了一对年轻夫妻,需要地方落脚,不是因为可怜夫妻,而是自己确实需要钱,所以就把房子让给了年轻夫妻,想要搬过来跟他住。
妹妹说罢,期待地看着他,想要得到他的允许,然而事实上,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此打算,毕竟还期待着儿子终有一日会回到家来。
妹妹见他许久没有答应,没有失落,说着就待几天,等他儿子回到这来,自然会把房子交还给他的,说着,忽然落下眼泪。
他心疼地看着眼前的妹妹,明白她是实在没有办法,何况他也需要妹妹地照料,现在妹夫也进来一起住了,不需要妹妹奔波,也能把两人照料好,何况,他再也不想吃酸臭的馒头。
想到此,他也下定了决心,点头答应。
妹妹见了,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看见妹妹脸上那被生活刻下的痕迹,是苍老了许多,再次心疼起来。
这时,妹妹从担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瓷碗,那是他送给妹妹的嫁妆,自此之后,他也没有送个妹妹任何东西了。妹妹笑得温柔,熟练地把他扶起来靠在墙壁上,他想,必定是在家里照顾妹夫练就的力气。
是一碗菜肉粥,已经许久没有吃过妹妹煮的菜肉粥,想起也有五十年了吧,他感概着期待着,看着妹妹希望她能注意他眼里的感谢之情。
妹妹扶着他的头,把碗伸靠在他的嘴唇边上,见他吃了,眼泪又落了下来,他看着想要安慰几句,此时,肚子似乎有虫子在啃食,而妹妹伤心的脸上,嘴角微微翘起。